五月廿四,安王府花厅内茶香袅袅,方才与杜宏远的会面虽表面客气,实则暗潮涌动。送走这位江南巨贾后,沈清弦脸上的浅笑便淡了下来。她独自在花厅坐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青瓷杯壁上摩挲。
萧执处理完公务过来寻她时,见她仍是这副凝神思索的模样,便挥手让侍从都退下,自己走到她身边坐下,温热的大掌覆上她微凉的手。
“还在想杜宏远?”他低声问,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心。
沈清弦顺势靠向他,将头倚在他肩头,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沉稳气息。“他今日看似谦和,实则步步试探,句句藏锋。二十万两白银,五成股份……好大的胃口。我担心,合作不成,他必有后手。”
“预料之中。”萧执揽住她的肩,语气平静无波,“他若真如表面那般光风霁月,也做不到今日的位置。放心,京城不是江南,容不得他肆意妄为。”他低头,见她眼底有一丝疲惫,便转了话题,“煜儿呢?”
“乳母带着在园子里玩呢,说是今日阳光好,多晒晒。”提到儿子,沈清弦神色柔和了些。
“我们也去走走。”萧执牵起她的手,“兵来将挡,此刻多想无益。”
夫妻二人在庭院中找到了儿子。萧煜正被乳母抱在怀里,对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花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到父母,他立刻张开小手,身子往前倾,要抱抱。
萧执笑着将儿子接过来,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沈清弦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俩互动,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萧执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份惯有的冷峻。她心中那根因杜宏远而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几分。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五月廿五的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安王府正院,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沈清弦刚用银箸夹起一块水晶虾饺,还未来得及送入檀口,赵德明便步履匆匆地踏入花厅,甚至连平日最守的通报礼节都略显急促,脸上是罕见的沉郁。
“王妃,”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出事了。”
沈清弦动作一顿,晶莹的虾饺稳稳放回骨瓷碟中,发出细微的轻响。她抬起眼,眸光清冽如水:“何事惊慌?”
“与我们签了长期契书的三家粮商——隆盛号、福源记、广泰行,今日一早,几乎是前后脚派人来,口径一致,要求……解除契约。”赵德明语速快而清晰,眉头紧锁,“理由皆是存豆不足,难以持续供应。”
厅内霎时静默,只余角落冰鉴散出的丝丝凉气。侍立一旁的丫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清弦指尖在微凉的桌沿轻轻划过,面上看不出喜怒:“同时反悔?倒是巧得很。”她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资本女王敏锐的嗅觉,已瞬间捕捉到了这巧合背后精准的恶意。
“奴才已初步查探过,这三家库房并非无豆,只是……”赵德明顿了顿,声音更沉,“据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江南那位杜宏远,昨夜分别宴请了这三家的东家。具体许诺了什么尚不清楚,但今日,他们便齐齐毁约。”
“杜宏远……”沈清弦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动作果然迅捷。这是要断我根基,逼我就范。”她站起身,沉香色的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走向窗边。晨曦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眼底却锐光隐现。“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未曾明言。但坊间已开始流传,说我们王府酱坊……根基不稳,连原料都保障不了,恐难长久。”赵德明忧心忡忡,“王妃,官仓拨付的豆子虽能支撑一时,但若后续供应彻底断绝,酱坊怕是……”
“怕是什么?怕他杜宏远能一手遮天?”沈清弦转过身,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赵公公,你即刻去办几件事。”
“请王妃吩咐。”
“第一,让顾清源和石大川立刻来见我。”
“第二,通知账房,那三家粮商的尾款,按契书约定,以毁约论处,扣下保证金,并列入王府所有产业往来之黑名单,永不合作。”
“第三,”她微微停顿,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让墨韵斋放出风去,安王府酱坊求贤若渴,诚聘精通豆类育种、储藏之良工,待遇从优。同时,暗中接触京城周边,乃至更远州县的中小粮商、大农户,不必拘泥于规模,只要能提供稳定、品质上乘的豆子,王府愿以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长期收购,可预付部分订金。”
赵德明眼神一亮:“王妃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杜宏远能垄断头部粮商,难道还能将天下所有产豆之地都攥在手里不成?”沈清弦淡淡道,“去吧,动作要快,更要隐秘。”
“是!奴才明白!”赵德明精神一振,匆匆领命而去。
沈清弦独自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沐浴在晨光下的石榴花,那绚烂的红色此刻看来却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感知到主人心绪不宁,流转速度微滞,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涩意。她深深吸了口气,并未强行催动,只是任由那微弱的清凉气息自行抚平心潮的波动。依赖外物终是下乘,自身的筹谋与实力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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