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透过栖梧院雕花的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李鸳儿端坐镜前,由着丫鬟梳理如云青丝,镜中映出的容颜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冷峭。
自那日从承嗣口中窥得崔展颜与陶家父女之间那足以致命的“把柄”之谜,她便如同置身于一张无形巨网的中央,每一步都需走得如履薄冰。
妹妹柔妃宫中的密信虽让她稍安,但“不出七日”的预言,仍让她心中悬石未落。
正当她思忖着如何进一步探查那“把柄”虚实之际,院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骚动。
守门的婆子快步进来,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惶惑,低声禀道:“贵妻,碧纱橱……陶夫人来了,说……说想见您。”
李鸳儿执簪的手微微一顿。陶春彩?主动来她的栖梧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她眸光微转,心下已然明了——妹妹所说的“有心人”,来了。
“请她进来。”李鸳儿语气平淡,放下玉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姿态从容地走向外间花厅。
陶春彩踏入花厅时,李鸳儿几乎要认不出她。
往日那个珠光宝气、眉梢眼角都带着骄横跋扈的正室夫人,此刻竟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
她未施脂粉,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眼圈周围泛着明显的青黑,
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衣裙,更衬得她形销骨立,
尤其是那微微佝偻的背脊和闪烁不定的眼神,
透着一股强撑着的、却又摇摇欲坠的虚弱。
见到李鸳儿,陶春彩的脚步明显滞涩了一下,
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丝帕,嘴唇嗫嚅了几下,
那声惯常带着刺的“妹妹”或是直呼其名,竟似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李鸳儿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却又不失礼数:“
姐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请坐。”她示意丫鬟看茶,自己则在上首坐下,静待对方开口。
陶春彩僵硬地坐在下首的绣墩上,目光低垂,盯着自己裙摆上繁复的缠枝莲纹,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花厅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茶盖轻碰杯沿的细微声响。
良久,陶春彩似乎终于积攒够了勇气,猛地抬起头,眼中水光氤氲,竟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李鸳儿面前!
“妹妹!鸳儿妹妹!”这一声呼唤,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卑微与恳切,
“从前……从前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猪油蒙了心,处处与你为难,构陷嗣儿和恩哥儿……姐姐给你磕头赔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说着,她竟真的要以头触地。
李鸳儿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惊愕”之色,对身旁的丫鬟急道:“还不快扶起夫人!这像什么话!”
丫鬟们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陶春彩搀扶起来。
陶春彩顺势而起,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她抓住李鸳儿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泣不成声:
“妹妹……姐姐知道,现在说这些已是徒劳……可……可悦儿……我的悦儿……”
她哽咽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已被捏得有些发皱的一页信笺,颤抖着递到李鸳儿面前,
“这是父亲……父亲派人快马送来的……妹妹你看……悦儿她……她或许有救了啊!”
李鸳儿接过信,目光快速扫过。
信上陶百万的字迹潦草而激动,详细描述了偶遇刘长使、听闻曹御医神术以及那匪夷所思的三味主药——“龙甲”、“凤角”、“东海千年夜明珠”。字里行间,是一个外祖父为了外孙女能重见光明而愿倾尽所有的绝望与期盼。
果然如此。
李鸳儿心中一片清明。
妹妹这计策,直击要害,精准无比。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孩子的希望,足以让她放下一切尊严。
她缓缓放下信纸,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动容与怜悯,轻叹一声:“世间竟有如此奇方?只是这龙甲凤角……实在是闻所未闻,艰难万分。”
见李鸳儿语气有所松动,陶春彩如同看到了曙光,忙不迭地道:“是极是极!父亲信中言道,此三者,非宫中贵人不能得!妹妹……
不,贵妻!柔妃娘娘!”她改了口,语气更加卑微,“贵妃娘娘深得圣心,又育有皇子,
若她肯开金口,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求取些许陛下修剪的……龙甲,再求得娘娘几缕青丝……或许……或许并非全无可能?”
她殷切地望着李鸳儿,眼中燃烧着混合着希望、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火焰:
“还有那东海夜明珠,听闻陛下赏赐宫眷,贵妃娘娘宫中或许就有此物?
妹妹,姐姐知道这请求太过奢靡,太过强人所难……
可为了悦儿,姐姐求你了!
只要你肯帮忙,无论成与不成,以后在这崔府,我陶春彩唯你马首是瞻!
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不,是我欠你的,我做牛做马偿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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