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霆与张汉卿在高层博弈中的短暂胜利,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池水,激起的涟漪扩散至奉天城的各个角落。官场中人嗅觉敏锐,纷纷进一步向杨常派系靠拢,对帅府少主的指令阳奉阴违者日众。这种压抑的政治气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商业与民生。
于凤至名下的振华厂首当其冲。原料采购突然变得困难,原本谈好的几家本地棉商纷纷以各种借口推诿延期;产品运输也频生枝节,车皮申请被无故拖延,运往较远地区的货品常遭关卡刻意刁难、苛以重税。甚至连一些原本有意与振华厂合作的小商户,也因惧怕开罪杨常而变得犹豫观望。
“东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保国愁容满面地在于凤至面前汇报,“光是这个月,因为运输耽搁造成的违约赔款就不是小数目!棉价也被暗中抬高了近一成!”
于凤至静坐倾听,面色平静。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是杨景霆和常荫槐利用行政权力进行的精准打击,意在扼杀她刚刚萌芽的实业尝试。
“沈老板稍安勿躁。”她缓声道,“原料方面,我之前让你联系的辽南那几家棉庄,进展如何?”
“联系了!他们产量虽不如本地的几家大,但价格公道,也愿意合作,只是……运输路程更远,成本更高,且同样要经过不少关卡。”沈保国答道。
“无妨。成本高一些,总好过被人掐住脖子。”于凤至决断道,“立刻与辽南那边签订长期购棉合同。运输问题,我会想办法。另外,厂里加快研发混纺技术,尝试掺用部分价格更低廉的亚麻或羊毛,降低对纯棉的依赖。”
“是!”沈保国见东家已有对策,心下稍安。
于凤至转而问道:“我让您物色的,厂里那些手脚麻利、头脑灵活、家境贫寒又颇有些胆色的年轻学徒,可有人选?”
沈保国虽不明所以,还是立刻报了几个名字。
“好。”于凤至点头,“从中挑选三五个绝对可靠的,交给谭副官,他另有安排。记住,此事需绝对保密。”
打发走沈保国,于凤至召来谭海:“运输线是我们现在的命门。杨常的人能卡住官方的铁路运输,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从厂里挑出的那几个人,由你亲自带队,组建一支我们自己的骡马运输队。路线要避开主要官道,多走乡间小路,与沿途可靠的村寨打好关系,建立几个秘密的中转补给点。初期规模不用大,但要保证关键时刻,有一条能为我们所用的物资通道。”
谭海眼中闪过兴奋之色,这是要建立自家的物流网络!虽然艰难,却意义重大!“属下明白!定不辱命!”
“此外,”于凤至沉吟道,“那位新来的金融顾问,让他尝试与关内的华商银行建立联系,看看能否通过商业汇票等方式,解决部分远程采购的资金结算问题,减少对奉天本地银号的依赖。”
一道道指令清晰发出,于凤至如同一个沉稳的舵手,在风浪中不断调整着航向,避开明面上的礁石,开辟着暗流下的通道。
然而,她深知,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杨常的打击是因为将她视为威胁,也是因为她的实业规模尚小,无足轻重。若想真正站稳脚跟,甚至获得一定程度的话语权,就必须将“实业”做大,做得引人注目,做得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其价值和对东北的意义。
她需要一面更光鲜、更冠冕堂皇的旗帜。
几日后,于凤至再次前往张汉卿的书房。这一次,她带来了一份精心准备的计划书。
“汉卿,”她将计划书放在张汉卿面前,语气恳切而坚定,“近日我打理那间小厂,深感我东北实业之凋敝,日货之猖獗。长此以往,莫说抗战,便是民生亦将日益艰难。父亲生前常叹,无工不强,无商不富。如今外患日亟,我等岂能坐视?”
张汉卿正为政令不通、财政拮据而烦闷,闻言拿起计划书:“这是?”
“这是我草拟的一份《倡办奉天实业讲习所及妇女工读社刍议》。”于凤至解释道,“我想以帅府之名,联合奉天商会,创办一所实业讲习所,聘请中外技师,传授纺织、印染、机械维修、会计、管理等实用技能,招收有志青年入学,为我东北培养实业人才。”
“同时,创办妇女工读社,招收贫困妇女,既可授其文化,亦可教其纺织、缝纫、刺绣等手艺,使其能自食其力,产品亦可由帅府优先采购,补贴军用民用。此举一来可安抚民心,彰显帅府仁政;二来可培养技术力量,振兴实业;三来亦可为军中提供稳定可靠的被服来源,减少对外依赖。”
她侃侃而谈,将原本带有私心的产业扩张计划,包装成了一项利国利民、支持抗战的仁义之举,完全契合张作霖“实业救国”的口号和张汉卿眼下收拢人心的需求。
张汉卿仔细翻阅着计划书,越看眼睛越亮。计划书条理清晰,预算合理,预期效益显着,而且完全是从公益角度出发,看不出任何私心。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打破杨常经济封锁、赢得民心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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