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的舞,慢了下来。
他望着她的王,眼神清澈如秋水,映着将熄的灯光,映着...无怨无悔的决意。
那青色灯光淡了些,红色浓了几分,却依旧是冷的。
就在这光影流转、声色将尽未尽的刹那——楚歌似有若无,像从光阴的缝隙里渗出来。
瑾玉见此心头一跳,上前握住他的手,语气里是止不住的颤抖,“江枕月...不...”
他只是微微侧首,将一段雪白的颈,送向那锋刃。
水袖,如两只垂死的白蝶。
最后一次翩然扬起,然后,无声地、缓缓地垂落。
他倒下了。
像一片被剑气斩落的花瓣,以一种精心设计过的、极端优美的姿态,委顿于玄黑的氍毹之上。
瑾玉抱住他,跪倒在戏台上,心中的悲凉弥漫上心头,落下泪水来。
情到浓处竟忘了是演戏。
“枕月...”虞姬...
那墨蓝的衣裙铺展开,像夜色中凋零的牡丹;月白的水袖蜿蜒在身侧,是两条凝固的泪痕。
青红色的光,在这一瞬,倏然收拢,只紧紧包裹住那静止的、唯美的“死亡”。
霸王的身影,在光晕的边缘,化为一尊凝固的、颤抖的剪影。
万籁俱寂。
瑾玉的泪水滑落在他的脸颊上,滚上浑浊的油彩。
就在她心哀之际,那已经“死去”的“虞姬”却仰着脑袋笑话她。
“小狸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瑾玉擦干泪水,扭过头,掩住自己的窘态,咬唇道:“好端端的,也不知会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她心一狠,抽回搭在他腰间的手,站起身。
“你明明知道我不熟悉这里,”
他沉默着起身,眸中血色一闪即逝,笑意又落了下来。
那滴本是瑾玉的泪水,在他脸上缓缓落下,就好像是他在哭一般。
浑浊的泪水滚啊滚,留下一片浅色的痕。
“我几时要你来寻过我?”
这话让瑾玉僵了身子,她瞥他,只见他眸子平静,好似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威胁,她的着急忙慌似乎都是她一厢情愿,路途中几次左脚绊了右脚的险全都是她...自作孽!
“总这么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感天动地般的伟大,却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牺牲于我而言只是另一种囚笼。”他走近她,嘴角因为他的话牵动着,是他脸庞上唯一一点生气。
“江枕月!难道别人连在意你都成了错吗?”
他眸中血气翻滚,想起了幼年那一道清瘦的身影。剑技绝伦,一剑把他击败。
那倔强的脸被人们包围着,夸赞着,却还要露出一丝愧疚和担忧给他,就像是...怜悯和高高在上的炫耀。
自以为是的留下他,不让他被送去南宁,却给他的整个青年时期留下了不可泯灭的伤害。
“枕月...你还好吗?”虚伪的问候,在他又一次被他打败之后,在他接受频频否认的目光后,不合时宜的关心问候。
他讨厌这关心,讨厌这双总带着怜悯的眼神。
此刻那眼神和眼前的少女重合了,他胃部翻涌,竟然吐出来个:“你和江疏临一样令人生厌。”
语气生冷,直把瑾玉滚烫的心浇个透心凉。
她顿住了,面上一热,竟是泪水在不知情的时候奔涌下来,沾湿了她满脸,“我...讨厌?”
不可置信的喃喃重复一遍:“我...讨厌...”
瑾玉不退,只仰着头看他,心中怒意猛地窜上心间,伴着泪水嘶吼道:“到底是谁自以为是?你以为我想为了你牺牲吗?当初要不是猫妖失误,我怎么会和你牵扯?”
怒气把落寞掩盖,她咬着牙,吐字清晰,“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你沾染上联系!是你一次次强迫我,不由分说把我带到这破地方!你以为我想来吗?!”
怒意来的汹涌,他们一次次美好的记忆在眼下全都被封存了,只剩下一次次不满,和原先一直压抑的酸涩,给怒火添上滚烫的油滴。
伤人的话,是打开名为恨的野兽枷锁钥匙,等反应过来想收回时,早已没了办法。
因为野兽会喧嚣,会撕咬,会留下疤痕。
“我就知道你对我...只是虚情假意...”
不可避免的,他的声音暗哑,苦涩虽细微却又明显异常。
只是人在暴怒的时候,根本无心去思考,只会在争吵后的废墟中一遍遍寻找藏起来的“台阶”。
“委曲求全,卧薪尝胆。江某真是看了一出大戏,宁姑娘当真是一位好角儿...”
这酸涩,源自于次次见她对他人展露笑颜的醋意。
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酸涩早就变了味,他的情愫也远远超出了对私人之物的占有之意,他仍是认为她只是他的狸奴,却不知,自己也成了爱争风吃醋的猫。
瑾玉本来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暗自后悔,却又听他这冷嘲热讽的话,她心里那一丝对他不该有的情愫就像是被他狠狠踩在了脚底下,践踏入泥,这快要冷却的怒火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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