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卷着碎石子,狠狠抽在驿站的木门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沈砚掀开车帘,半截胳膊搭在车沿上,指节捏着块被汗水浸得发潮的布巾。
他仰头灌了口皮囊里的水,喉结滚动,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没入锁骨处那道浅疤里。
“将军,歇半个时辰再走?”副将赵虎牵着马过来,声音被风撕得零零碎碎,“马快P撑不住了,弟兄们也得喘口气。”
沈砚眯眼望了望前方,天地间一片昏黄,连太阳都成了个模糊的白圈。
他默了默,声音比这黄沙还糙:“进驿站。”
驿站里弥漫着一股马粪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沈砚大步跨进去,将披风往墙角一甩,披风上的沙粒簌簌往下掉。
他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目光却落在窗外那片混沌里。
三年了。
从北境的冰天雪地,到南疆的瘴气密林,他踏遍了大半个王朝,南宫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点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将军,喝口热茶。”赵虎端来碗粗瓷茶碗,水汽氤氲着他的脸,“老国公的信……您别太急,说不定只是小毛病。”
沈砚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滚烫的瓷壁,却没什么反应。
他低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茶叶,声音沉沉的:“小毛病?南宫衍能让京里送信到北境,还催着我‘星夜兼程’,你信?”
赵虎噎了一下,挠了挠头:“那……摄政王……”
“闭嘴。”沈砚抬眼,眸子里像结了层冰,“阿澈没死。”
三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那坛所谓的“骨灰”昭告天下。
就个笑话!
是真是假明眼人能看出来。
风更紧了,驿站的窗棂“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沈砚捏紧了茶碗,指节泛白。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将军,半个时辰到了。”赵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砚将茶一饮而尽,茶渣混着苦涩滑入喉咙。
他起身,抓起墙角的披风往肩上一搭,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走。”
“不等后面的弟兄?”
“不等。”沈砚已经踏出了驿站门,黄沙扑面而来,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我先去京城,你们随后跟上。”
赵虎愣了愣,赶紧追上去:“将军!这黄沙天,单枪匹马太危险!”
沈砚翻身上马,黑马被他拍了一鞭子,扬起前蹄长嘶一声。
他回头看了眼赵虎,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却藏着股狠厉:“危险?这世上,还有比等消息更让人熬不住的事?”
话音落,他一夹马腹,黑马如离弦之箭,冲破漫天黄沙,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沙雾,很快就被狂风卷得无影无踪。
赵虎望着那道越来越小的背影,狠狠抹了把脸,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吼道:“都精神点!给老子快点收拾,追上将军!”
杏花村
祠堂这边静得很,学堂的门虚掩着,里头空荡荡的,连平日里最吵的那几个娃都不见影。
书斋就在祠堂偏房,一排排书架立着,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影,落满灰尘的书脊透着股旧纸味。
安安攥着个缺了角的木珠,腮帮子鼓鼓的,蹲在书斋门槛上,瞪着不远处趴在地上打哈欠的阿离。
阿离浑身毛茸茸的,尾巴尖扫着地面,耳朵抖了抖,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笑。
“笑啥子!”安安把木珠往地上一摔,珠珠骨碌碌滚到书架底,“臭馒……馒头弟弟,大骗纸!说好的今日玩珠珠,他居然跟他爹爹去镇上……干啥子来着?哦,赶集!还有大哥哥姐姐也不在家。”
他气呼呼地拍着大腿,小短腿晃悠着,“都没人陪安安耍。”
阿离抬了抬眼皮,喉咙里发出清晰的话:“谁让你经常抢了他的糖糕。”
“冤枉银啦!”安安急急摆手,小手下意识抹了抹嘴角,“你看弟弟嘛!他光会嗦手手,流口水,牙牙都没长齐齐!”
他使劲张大嘴,指着自己的牙:“窝牙牙多!甜甜要给牙牙多的人吃!窝帮他先存着嘛……等以后、以后窝牙掉光光了再还他嘛!”
“唉,芜办法!窝真系个大扇(善)人啦!”
阿离“嗤”了一声,尾巴甩得像小风车:“是是是。那你蹲这儿孵蘑菇呐?咋不去找你娘亲讨糖吃?”
“才、才不去!”安安一骨碌站起来,小手使劲拍屁股上看不见的灰,“娘亲肯定又要我‘炼字字’!可窝的字字不听话话,会乱爬爬的!娘亲会打打窝!”
阿离懒洋洋地起身,凑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那你想干啥?”
安安眼睛一亮,突然跑到书斋最前面的那张旧书桌后,爬上小板凳,坐得笔直。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一根没人用的毛笔,使劲敲了敲桌子。
“咳咳!”他奶声奶气地喊,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点,可听着还是软乎乎的,“窝现在要讲课课啦!你要好好听讲,不然……不然窝就打你小屁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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