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心疼地抬手轻轻拂去自家父亲肩头的尘土,哽咽道:“爹,你瘦了。”
接着,他低下头,用袖子匆匆抹了把脸,又强撑起笑容。
张辅忽然松开手,退后一步,沉声道:“来,走两步给爹看看。”
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严厉,但语气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见张忠稳稳迈步,步履有力,毫无滞涩,张辅重重拍了拍对方肩膀,泪如泉涌。
“忠儿长高了。”
张辅抬手抚了抚张忠的发顶,眼中含泪,笑着道:“马上就跟爹一样高了!”
他语气一转,恢复了大将军威严与果断,急道:“走,跟我入宫去拜谢陛下。”
张忠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沾着尘土的上衣,又望向张辅满身风霜的衣袍,迟疑道:“难道不换身衣服吗?”
张辅摇头道:“傻孩子,按理说我回京后,不该先回家的,应该先去请见陛下。所谓‘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懂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虽然略显疲惫,但依旧矫健。
“我回来是特地带上你一起,同时也是为了见你一面。这一面,我等不及了,也不想等。现在见到你了,我也未进家门,咱父子现在就去拜谢天子!”
张忠也不拖泥带水,从张辅亲兵手中接过马鞭,然后翻身上马,与张辅并辔而立。
“拜谢陛下后,我们是否还要去赵王府拜谢赵王殿下?”
张忠侧头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思索。
张辅侧目看去,见自家嫡子眉宇间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纨绔之气,反而尽显沉稳,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笑着道:“不错,你倒是机灵,这一点看的透彻。”
他勒了勒缰绳,目光望向宫城方向,补充道:“若赵王殿下随侍在陛下身侧,我会一并把献给赵王的礼单也呈上去。至于拜谢吴御医之事,过几日再去也不迟。”
“到时候我父子二人,带着数十名家仆抬着谢礼,敲锣打鼓的去登门拜谢。进入吴御医家后,你就对着他跪地磕头三下,以示至诚。以后逢年过节,你都必须亲自去吴御医家问安谢恩,若有事不便去,也要派亲近之人替你去。”
“是。”张忠恭声应道。
“你现在长大了,我献给陛下与赵王殿下的礼单之事,你也要知情。我决定献给陛下的是三件奇物。”
张辅想了想,决定提前与张忠通个气,然后把袖袋中的两份礼单递给了张忠。
“其一,乃交趾黄花梨巨木一株,高九尺,粗可合抱,纹理如墨线游走,香气清雅不散。此木极难采伐,需百人合力自深山拖出,耗时三月。我以此木献于朝廷,意为‘栋梁之材,愿为大明社稷所用’。”
其实此木也暗喻英国公嫡子张忠痊愈以后,也可以成为朝廷栋梁,只是张辅没有说出来,需要张忠自行领悟。
“其二,是象牙雕《山河永固图》屏风一对,以整象牙镂刻而成,上绘大明疆域,山川纵横,江河奔涌,尤以交趾之地标注清晰,象征边疆安定,归附朝廷。”
“其三,乃是安南稻种,皆为新育之种,耐涝抗虫,产量倍于旧种,是我亲选粮种。此种推广之后,可固农本。献此物,既能显示我心系国事,也能表示对陛下重农之策的呼应。”
“至于献给赵王的,则是产自交趾的百年沉香一块,其形如苍龙盘柱,香气幽远,非寻常可得。”
张忠看完两份礼单,然后还给了张辅。
永乐五年大明平定安南,设立交趾布政司。
永乐六年夏,张辅整军回京述职,朱棣论功行赏,张辅受封为英国公,世袭罔替。
同年十月,让张辅无比痛心的事发生了,他唯一的嫡子张忠纵马狂奔,意外坠马,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双腿尽断,三月不愈,医者皆言恐成终身残废。
永乐七年春,朱棣派遣张辅去交趾征讨再次叛乱的陈氏旧臣,那时张辅心如刀割,却仍强忍悲痛,南下交趾,镇守边陲,不敢擅离。
张辅到南疆后,经略一载,虽战事渐息,然瘴疠横行,军民困苦。
直至去年八月,他接到朱棣派人传的信才得知赵王朱高燧亲赴宫中,恳请圣意,特准御医吴韬为张忠施术,历时三月,断骨重接,竟得痊愈,可正常行走。
当时张辅闻讯,跪拜于军帐之中,泪湿战袍。
他那时就知道张忠能康复,不仅是因为御医吴韬医术高超,更因为赵王朱高燧宅心仁厚,愿意为一将门之子奔走宫中,冒着触怒天威的风险。
此恩非比寻常,乃是再生之德!
所以,对张忠而言,朱高燧的恩情最大!
张忠也明白,所以自从他的双腿痊愈后,性情大变,一改往日纨绔子弟形象,日日习武,晨起练剑,暮则研读兵书,只为有朝一日能披甲上阵,不负再造之恩。
“爹,孩儿决定把爷爷传给我的陨铁宝刃献给赵王。若无赵王进言,恳请圣意,吴御医岂敢为孩儿施术?孩儿只怕现在还是废人一个!赵王之恩,恩同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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