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九年,七月初五。
凤阳府,定远县城。
城西五里之外,王集村。
清晨,天刚蒙蒙亮。
五十三岁的刘虎带着两个儿子刘强、刘壮给地主家喂好牛,便匆匆拿起锄头向村外的田间走去。
父子三人在田间劳作了两个时辰后,才扛起锄头往家中赶。
初秋的凉风吹过王集村边上茂密的榕树林,发黄的榕树叶在村巷间打转,从刘家父子三人头上飞过。
忽然,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从村巷前传来。
“天子下诏改封赵王于东洲建国,凡移民垦东洲者,予良种,每户授田三十亩,菜地两亩,余力者可拓不限数,免赋三年,荒芜者,全家充军。”
“若明年移民去东洲,每户只授田二十亩!想移民东洲的到县衙登记,年前不登记的,要待明年了!今年本县只登记二十户移民,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这是县城衙役的声音。
刘家父子三人路过被村民围观的告示栏前,虽然他们饿的肚子咕咕叫,但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移民去东洲开荒,每户真给田三十亩?”
有个大胆的村民高声问道。
那当值的衙役冷哼了一声,反问道:“当今天子的诏令能有假吗?!”
“不知这东洲在何处?离定远县有多少里路?”
人群中又冒出另外一个问题。
衙役不耐烦的答道:“听说是海外!多少里不知道,反正不近!县太爷说了,只要去县衙登记移民东洲的,每户给三两现银!是现银!”
说完,衙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这王集村待,似乎这村子是臭气熏天的猪圈一样。
其实朝廷给每户移民的现银是二两,赵王自掏腰包添了二两,给凑成了四两。
之所以每户移民到手的只有三两,倒不是被定远县衙贪了,而是另外一两算是朝廷给县衙办理移民之事的补贴。
这次移民,朝廷选了一百个县,每个县暂时先收二十户移民,所以县衙办好此事可得额外收入二十两。
不要认为这二十两很少,历史上万历年间一两银子可购二石米,即约等于新中国的三百八十市斤,按新中国常规米价计算,约合人民币六百多元?。
此时是永乐九年,宝钞贬值已经是大趋势,一两白银的购买力比万历年间更高,约合人民币一千两百元到一千五百元?之间。
洪武年间,朱元璋不准民间以金银等贵金属进行交易,违者死罪。
永乐年间,朱棣下令,私下交易金银者免于死刑,改为发配充军。
虽然永乐年间这一禁令稍有放宽,但朝廷仍然严厉禁止民间开采金银,违者杀全家。
朝廷不准百姓用金银交易,可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官府都在用金银,甚至朝廷对外贸易也一样用金银。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看似矛盾的政令,乃是因为当权者要把货币发行和贵金属管理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
这次给移民百姓发的银钱,便是户部奉旨用东洲银矿石提炼铸造而成的银质永乐通宝。
银质通宝并非永乐朝首创,而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出现了,只不过那时候的银钱基本是装饰物。
自从唐朝的银质开元通宝大量问世后,宋朝、元朝皆铸造过银质通宝,但少有在民间流通,只在贵族特地圈子内流通,比如宋朝的大观通宝银钱、元朝的至元通宝银质供养钱。
“告示上说的啥?”
刘虎的大儿子刘强洪武年间跟着地主家的孩子读过几年蒙学,虽说连童生都不是,但好歹认识几个字。
刘强把衙役的话重复了一遍,尤其重点强调去县衙登记的,每户给三两现银,登记好之后,会有差役领着去南京坐船出海转运到漳州月港,等明年开春后启航去东洲。
听完大儿子的话,刘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朝廷告示写的越细,执行的就越严格,毕竟他青年时跟着其父从山西迁到凤阳,就经历过洪武朝大移民。
回到家。
刘虎蹲在破旧的茅草屋门槛前,抬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
“爹!”
刘强嘶哑的嗓音里藏着愤懑道:“老三过了年就满十四周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娶妻的年纪!我和老二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这辈子怕是要打光棍了,但老三不能打光棍啊!我跟老二去东洲,衙门给三两现银留给老三娶婆娘!”
“不!”
刘虎目露坚定之色道:“要去一起去,咱老刘家本就是从真定迁到凤阳府的,再迁一次又咋了?”
自洪武初年,他的父亲携全家奉皇命从黄土高原,跋涉千里迁移到凤阳府定远县。
原本家中还有十几亩中等田,但却在洪武二十八年的一场洪灾之后为佃户,每日佝偻如牛马为地主家耕田,至今已经十三年了。
定远县境内虽然有万亩良田,可都是有主的,与他们这些灾年沦为佃户的人没有一点关系。
去东洲或许能翻身当主人,但留在此处,注定世代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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