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阮糖因为疾走而微微汗湿的额发。她站在距离那辆黑色宾利几米远的地方,像一只受惊后僵在原地的小鹿,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呼吸急促而紊乱,目光却无法从路灯下那个身影上移开。
江沉就那样倚在车边,身形依旧挺拔,但微微低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落下来,在冷白的路灯下投下小片阴影,让他惯常冷硬清晰的轮廓显出几分罕见的……落拓?抑或是烦躁?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似乎解开了扣子,领带也松了一些,不像平时在公司里那样一丝不苟。阮糖甚至能隐约看到他握着车门把手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他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没有玻璃窗的阻隔,没有餐厅暖黄或冷白的光线滤镜,只有头顶这盏老旧路灯昏黄而直接的光,将他脸上每一寸表情都照得清晰无比。
阮糖看清了他眼底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情绪。那里面有未散的愠怒,有深重的烦躁,有一丝近乎狼狈的仓促,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执拗和专注。那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锁住她,让她无处遁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看着她,薄唇紧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目光沉甸甸地压过来,带着灼人的温度,与她周遭冰凉的夜风形成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缓流逝,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阮糖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能感觉到夜风吹过皮肤带起的细小战栗。她想移开视线,想转身跑掉,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喉咙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打破这片令人窒息沉默的,是江沉。
他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解释。他只是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干脆,然后,抬手,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上车。”
两个字,从他紧抿的唇间吐出,声音比夜风更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强硬。简短,直接,一如他往常的风格,却在此刻的情境下,平添了无数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不是询问。
不是邀请。
是指令。
阮糖的心脏像是被这两字重重捶了一下,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紧攥住了单肩包的带子,指节泛白。
上车?
去哪里?
他要干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尖叫,恐惧的本能让她想要拒绝。眼前这个男人,刚刚才在高级餐厅里,用最失礼的方式抛下一位家世显赫的千金小姐,现在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家楼下,用这种不容反抗的语气命令她上车。这太不正常了,太危险了。
可是,当她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却翻涌着激烈情绪的眼眸时,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里面除了命令,似乎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紧绷,一种……如果她拒绝,可能会发生更难以预料事情的预感。
而且,林月的话,之前那些试探的回应,还有桌上那只被他每天摆正的陶瓷小猫……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猜测,都在此刻汇聚成一种模糊的认知:他不会伤害她。至少,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伤害。他的异常,他的失控,他的强硬,根源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个让她心乱如麻的方向。
见她不语不动,只是用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警惕地望着自己,江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下颌线条绷得更直。他握着车门的手背上,青筋似乎更明显了一些。但他没有催促第二遍,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幽深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仿佛在耐心(或者说固执)地等待她的服从。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早落的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传来模糊的汽车鸣笛声,更衬得这片老旧小区门口的寂静格外凝重。
阮糖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她看着那扇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黑色车门,又看了看车门旁那个沉默等待、气场却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男人。
最终,在令人心悸的漫长沉默后,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挪动般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心跳随着靠近而愈发狂乱。她能闻到空气中属于他的、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夜晚的凉意。
走到车边,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身上的气息和那股强烈的存在感几乎将她包围。阮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垂着眼睑,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鞋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低声吐出一个字,声音细弱得几乎被风吹散:
“……好。”
然后,她像是用完了所有勇气,飞快地弯下腰,钻进了副驾驶座。
几乎是同时,江沉“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力道不轻。沉闷的响声在封闭的车厢内回荡,让阮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