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的阴谋,如同一张在暗夜里撒开的无声大网,正缓缓朝着清溪镇收拢。
而身处网中央的吴长生,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吴长生早已知晓自己身处网中,只是在等待着对方收网的那一刻。
在这份等待之中,日子依旧要过。
这一年,阿婉十四岁。
少女的身子骨长开了,每日跟着王承毅练拳,又在王平的陪练下打磨招式,一招一式,已经颇有章法。但阿婉知道,自己遇到了瓶颈。
子时刚过,济世堂的后厨,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浓郁的药味,辛辣、苦涩,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腥气,在湿热的雾气中翻腾。一口巨大的木桶里,盛着大半桶滚烫的、如同墨汁般漆黑的药液。
这是吴长生为阿婉准备的,加强版的“龙象锻骨汤”。
阿婉解下外衣,只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咬着牙,缓缓坐入木桶之中。
“嘶……”
滚烫的药液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火烧火燎的刺痛感,让阿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坐在水里,更像是坐在一锅烧开了的辣椒油里。
“守住心神,默运龟息法。”
吴长生的声音,平静地从旁边传来。
阿婉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按照父亲所教的法门,调整自己的呼吸。
随着呼吸变得绵长,那股灼烧般的痛楚,似乎也减轻了些许。阿婉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流,正顺着自己全身的毛孔,拼命地往身体里钻。
就在这时,阿婉感觉背后一凉。
吴长生不知何时,已经手持一包银针,站在了阿婉的身后。
“爹要开始了。”
“嗯。”阿婉应了一声,身体绷紧。
吴长生手腕一抖,七根银针尽数没入阿婉光洁的背脊,深浅不一,落点分明,恰好对应着督脉上的七处大穴。
吴长生没有用丝毫内力,只是用手指轻轻捻动针尾,以一种特定的频率震颤着,像是在弹奏一曲无声的琴。
“你如今气血旺盛,远胜常人,这锻骨汤的药力也比往日霸道了三成。寻常武人若是像你这般浸泡,药力不受引导,在体内横冲直撞,非但无益,反而会损伤心脉。”
吴长生一边捻动银针,一边解释道。
“我现在用金针封住你的心脉大穴,再以震颤之法,将药力从主脉逼入支脉,让它们更多地流向你的四肢百骸,去淬炼你的筋骨,而不是五脏六腑。你仔细感受。”
阿婉闻言,立刻沉下心神。
她果然“看”到,那些在体内乱窜的灼热气流,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拦住,开始听话地、有序地朝着自己的手臂和双腿流去。
流经之处,筋骨都发出一阵阵又酸又麻的舒适感,仿佛有无数只小蚂蚁在啃噬、在重塑。
这种对药力的精准操控,是王承毅永远也教不了阿婉的。
半个时辰后,药力渐微。
吴长生起出银针,对脸色通红、浑身冒着热气的阿婉说道:“好了,出来吧。”
阿婉从木桶中站起,只觉得浑身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之前练拳的疲惫一扫而空。
父女二人来到药房。
吴长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为阿婉倒了一杯温水。
阿婉喝了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爹,我最近练拳,总觉得不得劲。王叔说,后天武者,要讲究一个‘气感’,要将内息附着于招式之上,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可我的内息,总是不听话。”
阿婉皱着好看的眉头,比划着说道:“就像一群刚出栏的野马,在身体里乱跑。我想让它们往东,它们偏要往西。有时候一拳打出去,感觉力气都散在了半路上,到不了拳头上。”
吴长生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是阿婉第一次,正式向吴长生请教武学上的问题。
吴长生不懂招式,不懂什么“气感”,更不懂那些玄之又玄的武学道理。
但他懂人,懂人体。
等阿婉说完,吴长生从书架上,取下了一副挂了许久的人体经络图。
“阿婉,你过来。”
吴婉走到吴长生身边。
“你别去想什么‘气’,那个字,太虚无缥缈。”
吴长生指着经络图上那一条条红蓝相间的线条,说道,“对于大夫而言,所谓的气,就是血。所谓的气感,就是你血脉的流动,是你筋骨的发力。”
“你说力气会散在半路,散在哪里?”
阿婉想了想,指着自己右臂的肩膀和手肘处:“好像是这里,每次一用力,就感觉这里会突然僵一下,然后气就散了。”
“这里,是肩髃穴。这里,是曲池穴。”
吴长生的手指,在经络图上对应的位置点了点,“你感觉僵硬,是因为你出拳时,臂膀上的肌肉,发力太早,也太猛了。而你的小臂和手腕,力量还没跟上。前面的路堵住了,后面的‘气血’无处可去,自然就散了。”
吴长生站起身,拉开一个架势,模仿着阿婉出拳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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