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乱葬岗地底。
巨大的白骨洞穴中,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血池中央,那道被称为“咒主”的黑影,正死死地盯着池水中倒映出的景象。
那景象,正是白羽城中,丁家肉铺前人头攒动的画面。
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喝下那碗白色汤汁的人,身上缠绕的“汲魂丝”便会应声断裂,化作青烟消散。
不过短短一个上午,他辛苦布下的,覆盖全城的“万魂懒仙咒”,已经被破去了三成!
那些原本源源不断汇入血池的生命精气,此刻已经变得稀薄不堪。血池中那粘稠的黑液,颜色都变淡了许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咒主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那个隐藏的高手会加固城防大阵,想过他会用丹药逐一救治城中权贵,甚至想过他会亲自杀上门来。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用这种方式!
用一口大锅!
用一锅猪骨头汤!
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的、粗鄙不堪的、凡俗到极致的方式,将他引以为傲的、触及法则边缘的恶毒诅咒,给搅得稀巴烂!
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仪式的失败,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就像一个自诩棋道通神的国手,却被一个乡下野小子,用当头炮、把马跳的粗野路数,给杀得丢盔弃甲。
“给我查!”咒主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遵命,咒主大人。”
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洞穴的阴影中无声地滑出,单膝跪在了血池前。
这是两名枯骨教的教徒。
左边一人,身形枯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麻衣,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如同两个黑洞,沉默不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死寂的气息。他的代号,叫“寂骨”。
右边一人,则恰恰相反。他身材微胖,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善的、弥勒佛般的笑容。但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笑容,从未抵达过眼底。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他的代号,叫“笑面”。
咒主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凌空一点。一滴粘稠的、蕴含着诅咒本源的黑血,从他指尖飞出,落在了两人面前。
“此乃‘怨血罗盘’。它能感应到诅咒之力被净化后残留的‘道痕’。去,循着道痕,找到那个源头。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那口锅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更要知道,那个煮汤的人,究竟是谁!”
“是!”
寂骨和笑面齐声应道。
笑面伸出胖乎乎的手,将那滴黑血托在掌心。黑血迅速蠕动、变形,最终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由无数细小怨魂组成的黑色罗盘。罗盘的指针,是一根惨白的人类指骨,此刻正疯狂地旋转着。
两人站起身,身影一晃,便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
白羽城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
但与前几日的萎靡不同,此刻的城市,重新焕发了生机。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那锅神奇的“屠夫汤”。
两道不协调的身影,出现在了长街的尽头。
寂骨和笑面,如同两滴墨水,滴入了清澈的水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周围的行人,会下意识地避开他们,仿佛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不祥的气息。
“真是一群聒噪的蝼蚁。”寂骨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充满了对生命的厌恶。
笑面则眯着眼,笑呵呵地打量着四周:“别这么说嘛,师兄。你看他们多有活力。这说明,我们的‘养料’,品质很不错。也说明,那个搅局的家伙,手段确实高明。”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怨血罗盘。
那根白骨指针,在经过一阵剧烈的颤抖后,最终,稳稳地指向了城南的方向。
“找到了。”笑面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循着罗盘的指引,穿过几条街巷。
他们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纯粹的、净化的“道痕”就越是清晰。那股气息,让他们感到极度的不适,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突然暴露在了正午的烈日之下。
终于,他们来到了丁家肉铺所在的那条街。
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那条从街头排到街尾的,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
看到了那口架在铺子门口,正冒着滚滚热气的大铁锅。
看到了锅前那个正在挥汗如雨,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盛汤的年轻人。
怨血罗盘的指针,笔直地,坚定地,指向了那个年轻人。
或者说,指向了他手中的那把大铁勺。
寂骨和笑面,躲在街对面的一个阴暗巷口,死死地盯着这一幕,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就是他?”寂骨那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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