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睡得正香。
斩杀“蜚屠”,对他而言,消耗并不算大。真正让他感到疲惫的,是之后给老爹熬汤下面,收拾碗筷,以及和老爹进行的那场关于“杀猪与吃人”的哲学辩论。
心累,远比身累,更耗精神。
在他看来,跟丁守诚讲道理,比杀一头六阶妖魔,要难得多。
所以,当院门外响起那小心翼翼,却依旧清晰可闻的脚步声时,丁文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蒙过头顶,试图将那恼人的动静隔绝在外。
杀猪的黄金时段是卯时,现在才什么时辰?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然而,那脚步声,却在院门口,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被刻意压低,却依旧带着几分灵力震荡的,恭敬无比的声音,穿透了墙壁,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晚辈,白羽城新任城主,白羽剑宗李玄贞,斗胆……求见丁前辈!”
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敬畏与虔信,却仿佛能让顽石点头。
丁文将被子猛地掀开,睡眼惺忪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前辈?
丁前辈?
是在叫我爹?
他一个老秀才,手无缚鸡之力,什么时候成前辈了?
丁文的脑子,还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完全没有将“丁前辈”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只觉得,这帮人,吵死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用最“物理”的方式,让外面那帮人明白“扰人清梦”四个字怎么写的时候。
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丁守城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长衫,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任谁在经历了今夜这番惊天动地的变故,刚刚才勉强接受了“我儿子是神仙”这个离谱的设定,准备睡个觉缓缓神的时候,被城主带着一大帮修士堵在门口,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丁守诚的内心,是崩溃的。
来了,来了,这该死的麻烦,终究还是来了!
他看了一眼儿子那屋紧闭的房门,以及从门缝里透出的,那股浓浓的“我很烦,别惹我”的起床气。
丁守诚叹了口气。
罢了。
神仙儿子负责拯救世界。
凡人老子,就负责处理这些拯救世界之后,留下来的手尾吧。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那因为一碗“神汤”而变得无比硬朗的腰杆,将一个读书人“临危不乱”的体面,强行挂在了脸上。
他走到院门口,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用一种平淡中带着几分疏离的语气,缓缓开口。
“夜深人静,城主大人不在府衙主持大局,安抚民众,来我这小小的肉铺,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外面每一个人的耳中。
门外,李玄贞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出来了!
是那位“陆地神仙”的父亲!丁老秀才!
这位,可是神仙的老子!
那地位,岂不是比神仙,还要高上半辈?
李玄贞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对着那扇破门,再次深深一躬,姿态放得比面对自家祖师爷的牌位,还要低。
“晚辈李玄贞,见过丁老先生!”
“今夜白羽城蒙受大难,幸得神仙前辈出手,挽救全城于水火。我等幸存之人,感恩戴德,无以为报。故而备下些许薄礼,特来拜谢前辈救世之恩!”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
几名弟子立刻上前,将手中捧着的,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修真门派都眼红心跳的宝物,一一呈上。
千年血参的药香,天外陨铁的灵光,古朴丹经的道韵……种种宝气,在寂静的夜色中交织升腾,将这间破败的肉铺,映照得如同仙家府邸。
李玄贞身后的那些修士,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些,可都是宗门宝库里,压箱底的宝贝啊!宗主竟然……就这么全拿出来了!
然而,门内,却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丁守诚隔着门缝,看着外面那堆积如山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礼物”,眼角一阵狂跳。
他是个读书人,不识货。
但他不傻。
光是闻着那股味道,他就知道,这些东西,任何一件,恐怕都足以买下十个白羽城。
发财了?
不。
这是催命符!
他儿子刚刚才跟他说完“人心复杂,朝堂污浊”的道理,结果一转眼,城主就带着能买下半个王朝的财富,堵在了他家门口。
这是来感谢的?
这是来把他儿子,往那个最复杂的名利场里,硬拖啊!
丁守诚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今天敢点了这个头,收下这份礼。明天,“白羽城陆地神仙”的名号,就会插上翅膀,飞遍整个卧龙王朝,乃至更远的地方。
到时候,来的,就不是白羽城的城主了。
恐怕,会是州府的大员,是京城的王侯,是那些隐世不出的仙门巨擘,甚至是……皇室的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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