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贯的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他怔怔地看着丁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仙人出手,救了他女儿的命,不要那足以买下半座城的银票,不要奇功秘法,不要灵丹妙药,却点名要了一口用了半个世纪的铁锅和一坛子腌了三十年的酸菜?
这算什么条件?
别说钱万贯,就连他身后那两位见多识广的三阶护卫,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们见过各种脾气古怪的修士,有的嗜血,有的好色,有的贪财,可就是没见过好一口旧锅的。
“仙……仙人,您没说笑吧?”钱万贯结结巴巴地问,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真神。
丁文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像是在说笑?”
他转身,目光越过钱万贯,望向闺房里那张大床。
少女的呼吸虽然平稳了,但魂魄离体太久,又被影魅吸食了大量精气,此刻就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花,即便驱除了害虫,也需要时间与养分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她体内的邪祟已除,但神魂与肉身离散,如无根之萍。寻常灵药,只能补其形,难固其本。想要她真正活过来,需以人间至味,引其神魂归窍,重燃命火。”丁文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阐述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
“人间至味?”钱万贯更糊涂了。他府上的厨子,哪个不是名动一方的大师傅?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哪一样不是人间至味?
“山珍海味,养的是口腹之欲,是修士的灵力。”丁文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凡人的命,要靠凡人的东西来养。那口老锅,煮过上万次的饭食,承载了一家几代人的悲欢离合,锅里沉淀的,是岁月,是烟火。
那坛老酸菜,用最普通的芥菜,经过三十年光阴的发酵,菜里浸透的,是忍耐,是沉淀。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熬出来的,才叫‘人间’。”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钱万贯、丁守诚和慕寒嫣的心头同时炸响。
钱万贯恍然大悟,只觉得这位仙人的境界,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再有任何怀疑,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亲自去厨房张罗。
丁守诚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抚着胸口的《春秋》,感受着体内浩然正气的流转。
他一直以为,读书人的道,在庙堂,在书本。可今日听儿子一席话,他忽然觉得,真正的“道”,或许就藏在这最平凡的柴米油盐,藏在这人间烟火之中。
这比任何圣贤书上的道理,都来得更加直观,更加震撼。
而慕寒嫣,她默默地站在丁文身后,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
她出身名门,自小便被教导,修行是逆天而行,需斩断尘缘,一心向道。食物于她,不过是维持身体机能的工具。
她从未想过,一口锅,一坛酸菜,竟能蕴含如此深奥的道理,甚至能用来修补魂魄。
这个男人,他用一把屠刀解构法则,一言断人生死,又能用最朴素的厨具,烹调人间烟火,重塑性命。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淡紫色长裙。这是客栈伙计准备的,并非为她量身定做。
领口稍低,行走之间,白皙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让她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总感觉自己的一切,无论是冰冷的剑心,还是此刻这具沾染了凡尘气息的身体,都无所遁形。
不多时,钱府的后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钱万管家财万贯,府中的厨房自然也是气派非凡,光是灶台就有十几个,各类厨具琳琅满目,锃光瓦亮。
被钱万贯从被窝里拽出来的王大厨,是重金从神都请来的御厨后人。
此刻正一脸憋屈地指挥着下人,从库房最深的角落里,抬出了一口布满陈年油垢与铁锈的老锅,和一坛子散发着浓烈酸味,看起来黑乎乎的咸菜。
王大厨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一身厨艺,自问天下少有对手,结果这位“仙人”放着他和他那些宝贝家伙事不用,偏偏要用这些连下人都不碰的垃圾。
“仙人,家伙事都给您备好了。”钱万贯点头哈腰地请丁文过去。
丁文走到那口老锅前,没有嫌弃上面的油污,反而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锅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那些是锅铲留下的印记,是岁月留下的刻痕。
他点了点头,对这个“报酬”很满意。
“借你厨房一用。”丁文对王大厨说。
王大厨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钱万贯一个眼色给瞪了回去,只能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位置。
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丁文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法术,他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厨子,挽起袖子,开始处理食材。
洗锅,生火,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那口笨重的老铁锅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盈而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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