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凹陷里,那单调的嗡鸣声成了唯一稳定的背景音。它不高不低,不急不缓,仿佛这片“残响回环”区域跳动的心脏,又或是某种古老机械尚未完全停止的脉搏。在这永无止境的信息碎片跳帧与窃窃私语中,这嗡鸣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锚点”,让人不至于彻底迷失在嘈杂里。
林轩背靠着冰冷粗糙的信息胶片壁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传来的、源于“熵烬”燃烧与意志透支的钝痛。真实之眼无法睁开,连最基础的感知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只能依靠最基本的五感——虽然在这里,“触觉”是破碎胶片堆叠的怪异质感,“听觉”是嗡鸣与杂响的交织,“视觉”是永不停歇的跳帧模糊光影——来确认自己与苏璃的存在。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苏璃。
她闭着眼,盘膝而坐的姿势透着一丝竭力维持的端正。眉心处,那点生命之契碎片的光晕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有在她呼吸最沉缓的瞬间,才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如同即将被风吹熄的烛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之前那种近乎透明的虚脱感似乎减弱了一丝——或许只是错觉,或许是这片区域的某种特性,又或许是她自身那顽强的生命力在起作用。
林轩不敢完全放松警惕。那个自称“初代逻辑监理者”的残响意识,最后那句“不要完全相信你们‘听’到的历史”犹在耳边。在这片由废弃协议、错误记录和未消化遗骸构成的区域,任何信息都可能被扭曲、篡改,或者本身就带着其诞生时的逻辑谬误。信任本身,就是一种奢侈且危险的行为。
但眼下,他们别无选择。恢复力量是第一要务,否则连这片“相对稳定”的凹陷都无法安全离开。
时间(如果这个概念在此处还有意义)一点点流逝。
林轩尝试引导体内残存的、源于“变量”本质的那一丝感知力。它如同干涸河床底最后的水洼,微弱得可怜。他不敢有大动作,只是小心翼翼地让这丝感知力如触须般向外蔓延,尝试接触、解析周围环境中除了混乱“回响”之外的某种“基础构成”。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这片区域的“存在基础”,并非纯粹的能量或物质,甚至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信息”。它更像是一种……“被固化的历史争议本身”。那些层层叠叠的破碎信息胶片,每一个碎片都曾是系统运行过程中产生的、未被主流逻辑接纳或最终被否决的“提案”、“异议记录”、“错误推演分支”或“兼容性冲突快照”。它们没有被彻底删除,而是被“归档”到了这个底层缓冲区,并在某种早期的、不完善的“残响共鸣协议”作用下,不断地重复播放自身“被否决”、“被覆盖”、“被遗忘”的那一瞬间的状态。
那单调的嗡鸣,很可能就是这片区域底层“共鸣协议”核心运转时发出的声音。它不承载具体信息,只是维持着这片“争议坟场”最基本的结构稳定,防止其彻底崩塌或被主网的其他清理进程轻易扫除。
林轩的感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过于活跃的、携带具体内容的“回响”碎片,尝试去“聆听”和“理解”那嗡鸣声本身所蕴含的“规则”。
这很难。嗡鸣声平滑、连续,几乎没有信息特征。但当他将感知力调整到某个极其细微的频段,试图捕捉嗡鸣声在穿过不同密度、不同“年龄”的信息胶片堆叠时产生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相位差和共鸣谐波时,一丝极其微弱的“秩序感”浮现出来。
这嗡鸣,并非完全无序。它内部存在着一种非常古老、非常简单、甚至有些笨拙的“节奏编码”。这种编码的作用不是传递信息,而是像一种“粘合剂”和“节拍器”,标记着不同“争议碎片”被纳入此区域的“时序层”,并微弱地调节着它们“回响”的强度和循环周期,防止所有碎片同时“高鸣”导致区域结构过载崩溃。
这是一种……维持“有序废弃”的底层协议。
林轩心中一动。如果能理解甚至轻微影响这种“节奏编码”,或许就能在这片区域中找到更安全的路径,甚至短暂地“安抚”或“屏蔽”某些过于危险或扰人的“回响”碎片。
他开始更专注地解析,将自己残存的所有计算力和对“矛盾结构”的直觉都投入进去。过程缓慢而艰涩,如同在狂风暴雨中试图听清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与周围冰冷的“信息尘埃”接触,带来刺痛感。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苏璃,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寒冷或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某种沉睡的“弦”被悄然拨动的共振。
林轩立刻收回感知,警惕地看向她。
苏璃依旧闭着眼,但她的呼吸节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加悠长,更加深沉,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从周围嘈杂的环境中,极其精微地“筛选”着什么。她眉心那点黯淡的生命之契光晕,闪烁的频率似乎也加快了一丝,亮度……并没有显着提升,但颜色似乎变得更加“凝聚”,翠绿色中多了一缕难以形容的、仿佛承载了时间沉淀的暗金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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