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奢望第一次就能遇到郭嘉,此行目的,更多在于感受氛围,观察人物,了解这个圈子的谈话风向。时间在酒香中缓缓流淌。他听到士子们争论今古文经学的微言大义,品评洛阳朝堂上新近的人事变动,也听到他们对郡守施政的微妙批评。这些言论大多引经据典,辞藻华丽,但听在李胤耳中,却总觉得隔靴搔痒,缺乏对底层汹涌暗流的真正洞察。
就在他准备结账离开时,门口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本喧闹的大堂似乎安静了几分。李胤抬眼望去,只见三四位年轻士子相伴而入。为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朗,身着锦缎深衣,腰佩美玉,步履从容,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世家子弟的矜贵与傲气。他身旁稍后半步者,年纪略轻,穿着相对素雅,气质更为沉静内敛,目光敏锐。酒肆中不少客人见到他们,都纷纷起身或点头致意,口称“长绪兄”、“佐治兄”,态度颇为恭敬。
长绪?佐治?李胤心中雪亮,这定然是阳翟辛氏的俊杰,辛评(字仲治,一说字长绪)和辛毗(字佐治)兄弟!据那伙计所言,郭嘉与他们过从甚密。若能接触到辛氏兄弟,无疑是为接近郭嘉架起了一座重要的桥梁。
然而,辛氏兄弟显然是人中龙凤,焦点所在。他们并未在一楼停留,只是向几位相熟之人略一颔首,便径直沿着楼梯上了二楼雅座,那里显然是为更有身份地位的客人准备的,与楼下的喧闹隔开。李胤收回目光,心中冷静地评估着:以自己目前一个无名外乡士子的身份,若无一引人瞩目的由头,贸然上前攀谈,不仅唐突,而且极易引人怀疑,适得其反。
他正思索间,邻桌两位看似常客的酒友的低声交谈,随风飘入耳中。
“瞧见没?方才辛家兄弟上去时,面色似乎不甚愉悦。”
“怕是又为那郭奉孝烦心吧?”
“十有八九。听闻奉孝前日在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府上,又口无遮拦,直指其施政之弊,言语尖锐,将长者气得够呛。辛家兄弟素重奉孝之才,此番怕是又得费心转圜说情了。”
“唉,郭奉孝此人才华横溢,洞见深刻,唯这性情……过于刚直疾恶,不懂婉转,在这讲究人情世故的圈子里,若非辛家等好友回护,只怕早已寸步难行。”
听到此处,李胤对郭嘉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这是一个才华与个性同样尖锐的人物,如同未经琢磨的璞玉,光芒刺眼却也易碎。他被一部分有识之士(如辛氏兄弟)所欣赏和保护,但也因不容于俗流而处于一种微妙的边缘地位。这既增加了接近他的难度,因为他不易轻信外人;却也提供了一丝契机,或许他对那些虚与委蛇的应酬早已厌倦,反而更愿意与能理解其思想的人交流。
李胤将杯中残酒饮尽,放下酒资,悄然起身离开了醉仙楼。这第一次探查,虽未得见正主,但收获远超预期。他确定了郭嘉的主要活动范围和习性,摸清了他核心的人际关系,更重要的是,对郭嘉其人的性格与处境有了初步的、立体的了解。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走在回悦来居的路上,李胤的心绪并未因未遇目标而沮丧,反而更加沉静和专注。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需要极致的耐心和巧妙的策略。他需要继续在醉仙楼、墨香斋这些地方出现,逐渐从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变成一个偶尔出现的、安静的背景,混个脸熟。同时,他要更深入地了解颍川士人圈的话题和规则,甚至可以考虑去墨香斋,留意郭嘉常翻阅哪些书籍,尝试从思想的层面寻找共鸣点。
阳翟的暗流已然感知,那独特的漩涡中心也已锁定。现在要做的,不是鲁莽地冲进去,而是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调整呼吸,隐匿踪迹,等待最佳时机,制造一场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邂逅。这场相遇,必须足够自然,足够巧妙,才能在那双洞察世情的锐利目光前,不留丝毫刻意经营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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