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五年的秋日,颍川阳翟城沉浸在一片金黄色的宁静之中,但这宁静之下,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李胤推开悦来居客房的雕花木窗,一股带着凉意的秋风立即涌入房间,吹动了案几上散落的书简。窗外,颍水如一条玉带蜿蜒远去,河面上泛着秋阳洒下的粼粼波光。街道两旁的槐树已经披上金装,落叶如蝶,在微凉的秋风中翩跹起舞,铺满了青石街道。商贩的吆喝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士子们的谈笑声,交织成这座文化名城特有的韵律。
这近半年的颍川生活,让李胤对这个时代的精英阶层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从最初在墨香斋与郭嘉的偶然相遇,到后来受邀参加辛评举办的雅集,再到与荀彧等名士的短暂交流,他如同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思想精华。每一次交谈,每一次辩论,都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脉搏的跳动。
笃笃笃——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自楼梯传来,轻快而有节奏,随即是清脆的叩门声。
思远兄可在?今日得了一壶上好的秋露白,特来与兄共饮。
郭嘉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两壶酒,脸上带着惯有的洒脱笑容。他今日穿着一袭苍色深衣,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比平日多了几分庄重,但眉眼间的灵动不羁依旧难掩。
奉孝兄来得正好。李胤微笑相迎,将案几上的书简稍稍整理,秋高气爽,对酌正宜。
二人临窗而坐,郭嘉熟练地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荡漾,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气。他举杯轻抿,目光却若有所思:思远兄近日可曾听闻冀州的疫情?
李胤心中一动,这正是他近日密切关注之事。他放下酒杯,正色道:奉孝兄指的是今秋冀州大疫?据说蔓延数郡,死者甚众。朝廷对此似乎并无有效应对,太医署派去的医官寥寥无几,药材更是杯水车薪。
正是。郭嘉颔首,眼神变得锐利,更令人担忧的是,各地郡县仓廪空虚,连基本的防疫措施都难以施行。百姓流离失所,盗匪趁机作乱,局势日趋混乱。
李胤沉吟道:疫病流行,本是天灾。但若处置不当,便会酿成人祸。我担心的是,有人会借此机会,以治病为名,行不轨之事。
郭嘉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兄台果然见识不凡。不瞒你说,我近日得到确切消息,巨鹿一带确有自称者,以符水治病,不仅分文不取,还施粥赈灾。他压低了声音,更令人警惕的是,这些人的组织极为严密。信徒之间以相称,设有各级头目,甚至暗中操练武艺。
秋风从窗口吹入,带着几分凉意。李胤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历史的车轮,果然正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进。
奉孝兄,李胤沉吟片刻,我以为,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民间宗教活动。其组织之严密,传播之迅速,恐怕背后有更大的图谋。
郭嘉举杯一饮而尽,目光如炬:不错。我观当今天下,犹如千柴积垒,只待一点火星。今秋疫病流行,赋税却丝毫不减,百姓生活困苦。这正是某些势力扩张的最佳时机。
二人相视无言,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忧虑。窗外,秋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不安。
三日后,辛评在府中举办秋日文会,特意派人送来请柬。请柬用上好的桃木牍制成,系着青色丝绦,字迹清秀雅致,尽显士族风范。
辛府园林中,菊花正盛,白的如雪,黄的似金,在秋阳下熠熠生辉。假山流水间,士子们三五成群,或吟诗作对,或纵论天下。身着素雅衣裙的侍女们端着茶点,悄无声息地穿梭其间。
李胤注意到,与会的除了颍川本地的名士,还有几位从冀州、兖州远道而来的客人。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冀州大儒郑玄的门生。
思远兄来得正好。辛评热情地迎上前来。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长衫,腰束玉带,举止温文尔雅,这几位都是从北方来的朋友,正说起当地的见闻。
那位冀州来的老者忧心忡忡地说:今年冀州可谓多事之秋。先是夏旱,又是秋疫,百姓苦不堪言。更令人担忧的是,有些地方出现了自称太平道的组织,以治病为名,蛊惑人心。
席间一位年轻士子好奇问道:老先生可知这些人的具体活动?
老者摇头叹息:据说他们行事神秘,每旬日必有集会,信徒之间互称。其组织之严密,令人咋舌。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一片寂静。这些久经世事的士人都明白,这样的组织意味着什么。李胤注意到,就连一向沉稳的辛评,眉头也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文会持续至日头西斜。散席后,辛评特意留下李胤,二人漫步在秋日的庭院中。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园中的菊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美。
思远兄,辛评神色凝重,以你之见,北方局势当真如此危急?
李胤停下脚步,认真地说:仲治兄,恕我直言。如今朝廷腐败,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这正是乱世之兆。太平道的活动,不过是冰山一角。我以为,不出两年,天下必有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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