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保姆车停在喧闹的影视基地门口,车门打开,苏言迈步而出,一股混合了尘土快餐跟汗液的热浪迎面扑来。
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跟黑色运动裤,身形清瘦,露出的手臂线条却充满了紧绷的力量感。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那张过于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就这么直接的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
他一出现,周围嘈杂人声出现一个短暂的停顿。
无数道好奇探究跟怜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最后,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左腿上。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左脚落地的姿势,都带着无法掩饰的僵硬跟拖沓。那个曾经充满活力的青年,如今像一个被强行修复的、却留下永久性损伤的精密人偶。
无视所有目光。
世界里只有前方那座巨大的、像钢铁怪兽一样的摄影棚。
一个叫小李的年轻助理从车上拿下背包,快步跟在身后,额头全是紧张的汗。
化妆间里,冷气开的很足。
化妆师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女人,一边给苏言上妆,一边试图找些话题。
“苏老师第一次跟张导合作吧?张导拍戏是出了名的要求高。”
苏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回应。
化妆师笑容有些尴尬,只好专注于手上工作。粉刷轻轻的扫过苏言脸颊。当她试图用遮瑕膏盖住眼角下方一块淡青色淤痕时,苏言身体几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
一个微小的,本能的反应。
化妆师手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继续。”
苏言开口,声音沙哑没有起伏。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工作。镜子里,那个青年的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她从业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拍摄现场。
剧组搭建的是江海那间狭窄破败的公寓。墙壁是脏污的灰色,家具陈旧,空气中弥漫着道具散发出的霉味。
苏言换好戏服,一件洗的发白的旧T恤,一条磨出毛边的牛仔裤。他站在布景角落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跟周围忙碌的人群格格不入。
饰演江海妻子的女演员夏柔走过来。
她是当下炙手可热的一线花旦,以敬业跟亲和力着称。穿着一身素净的居家服,脸上是职业的温和笑容。
“你好,苏言,我是夏柔。”她主动伸出手,“很高兴和你合作,希望我们能一起把江海跟林曦演好。”
苏言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伸出的那只手上。那只手保养的很好,纤细白皙。
没有握。
只是看着夏柔,极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夏柔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僵住。片场里,不少工作人员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夏柔终究是经验丰富的演员,很快调整过来,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笑了笑:“看来你已经入戏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了。”
说完转身走开,背影里带一丝狼狈。
导演张承把苏言跟夏柔叫到监视器前。
“第一场,很简单。”张承指着剧本:“江海打完一场黑拳回来,受了伤。林曦在家等他,给他处理伤口。没有台词。”
他看着苏言,又看看夏柔。
“我要的不是夫妻间的温情。我要的是绝望。一种两个人在悬崖边上拼命抓住对方,以为能活下去,其实是在一起加速下坠的绝望感。明白吗?”
夏柔深吸一口气,点了头。
苏言看着监视器里那个灰暗令人窒息的房间,没有说话。
“好,各就各位!”
场记板落下。
“Action!”
公寓门被推开。
苏言,不,是江海,走进来。
他靠在门框上,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片场顶灯在脸上投下深深浅影。脸上的伤是化妆师的杰作,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跟死气却是他自己的。
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穿着围裙的身影上。
夏柔饰演的林曦立刻迎上去。眼神里是心疼,担忧,还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她扶着他,走到那张破旧沙发上,取来医药箱,跪在面前,棉签沾了碘伏,轻轻的碰触到眉骨伤口。
就在那一瞬间。
苏言身体猛的一颤。
不是因为疼痛。
是因为那一点点温柔的触碰。
像一根针,扎破了他紧绷的、充满脓疮的伪装。
一直低垂的头微微抬起,眼睛看向跪在面前这个女人。
一滴泪,毫无预兆的从右眼滑落。
那滴泪混着血污跟灰尘,在脸上冲刷出一条干净的、曲折的沟壑。
夏柔完全愣住。
剧本里没有这个。排练时也没有。
她看着那双眼睛。那里面有痛苦,脆弱,无尽的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温暖的乞求。
那不是表演。
那是一个灵魂,在她面前,碎裂。
她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摄影机的存在。手上动作变的无比轻柔,生怕再弄疼眼前这个破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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