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宸的呼吸落在苏言颈侧。
平稳，温热。
苏言眼球黑暗里缓慢转动，视野里只有模糊轮廓。
那只手臂横在胸口，肌肉线条坚硬，沉甸甸的重量压着每一次起伏。
他维持平缓的呼吸节奏，身体每块肌肉却都在收紧。
时间在心跳间隙里被拉长，又被压缩。
他开始动作。
手指先是蜷缩，一根根伸直，用指腹最柔软的部分，去碰那只横亘的手臂。
皮肤下的骨骼很硬。
指尖一点点探入手臂下方，寻找支撑点。
接着，他用掌心发力，非常缓慢的将那条手臂向上托起。
手臂的重量超出预估。
苏言腕骨传来一阵酸麻，他停顿下来，调整身体的角度。
汗水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弧度滑落，消失在枕头里。
手臂被抬高一寸。
他抓住这个空隙，将身体向床沿挪动。
床垫因受力点改变，发出一阵细微下陷声。
身侧的呼吸节奏乱了一瞬。
苏言全身血液冲上头顶，四肢冰冷。
他一动不动，身体僵成一块石头。
几秒后，那呼吸重新平稳、深长。
逃过一劫。
苏言胸膛猛地起伏一次，他强迫自己冷静。
继续挪动身体。
大腿，膝盖，小腿，脚踝。
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脱离那片温热。
冷空气立刻包裹住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脚终于触到地面。
冰冷坚硬的木地板，让他瞬间清醒。
他站直身体，回头看了一眼床上。
顾夜宸黑暗中只是一道庞大影子，占据了整张床。
牢笼。
苏言赤脚踩在地板上，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没走向衣帽间，而是走向房门。
他早就准备好一套衣服，藏在客厅沙发缝隙里。
卧室门把手是冰冷金属。
他用手掌完整的包裹住它，用尽全身力气，非常缓慢的向下压动。
锁舌回缩的声音被压到最低。
门开了一道缝。
客厅光线从门缝里挤进来，眼前划出一道明亮细线。
他侧身闪出房间，用同样的方式将门轻轻关上。
‘咔哒’。
锁舌归位的声音，这一次是自由的宣告。
他靠在门后墙壁上，大口的呼吸着。
空气里有昨夜残留的红酒气味。
他迅速走到沙发旁，从夹缝中抽出叠好的衣物，一件黑T恤跟一条深色牛仔裤。
他快速的换上。
布料摩擦皮肤，带来一种粗糙又真实的安全感。
他还摸出一个硬物，一把车钥匙。
是他的心理医生林医生，上次见面时不动声色塞给他的。
车停在别墅区外的第二个路口，一辆不起眼的大众。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但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苏言目光投向别墅二楼的书房。
那里有顾夜宸的秘密，还有他准备的陷阱。
走上楼梯。
脚下台阶是冰凉大理石，每一步都让他心惊。
他怕楼梯会突然发出声响，更怕顾夜宸会突然出现在楼梯尽头。
书房的门没锁。
顾夜宸对自己的禁地有绝对自信。
他推开门，一股陈旧纸张跟皮革的气味扑面而来。
没开灯，只借窗外透进的微光辨认方向。
他绕过巨大红木书桌，走向墙角一个保险柜。
密码他早就知道。
是顾夜宸的生日，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苏言手指在密码盘上按下数字。
绿灯亮起，柜门弹开。
里面没金钱，没珠宝，只有一叠叠文件跟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那些文件是关于顾夜宸收集的藏品的资料，每一个都详细记录了对方的背景喜好，以及如何被他掌控的过程。
苏言是最后一个。
但他没碰那些文件，他的目标是那个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枚耳钉，造型是一片小小的银杏叶。
这是顾夜宸的第一个藏品，那个与苏言有七分相似的男孩留下的唯一物件，也是顾夜宸所有偏执的起点。
苏言拿起那枚耳钉。
金属尖端在指腹上留下一个深深压痕。
他关上保险柜，放回原位，没留下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他拿着那枚耳钉，走回巨大书桌前，拉开椅子，坐在顾夜宸的位置上。
皮革座椅还残留着那个人的体温跟气息。
苏言将耳钉放在桌子正中央，一本摊开的剧本上。
那是顾夜宸下一部戏的剧本，他每天都会看。
这个位置，一睁眼就能看到。
这将是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做完这一切，苏言站起身，最后环视一眼这个华丽的牢笼，转身决绝离开。
他走下楼梯，这次脚步快了很多。
通往外界的防盗门有三道锁，过去是绝望的象征，现在却是通往自由的关卡。
他拿出藏在鞋柜底层的一串钥匙。
这是他花了几个月时间，从家政人员那里偷偷配制的。
第一道锁转动，第二道锁弹开，第三道锁打开。
他拧动门把，沉重的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凌晨的冷风灌进来，带着潮湿草木气息。
苏言深吸一口气，胸腔因剧烈的内外温差刺痛。
他闪身而出，将门轻轻带上。
他没回头。
别墅区的道路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光晕。
他压低身体，沿着花坛的阴影快速奔跑。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盖过了一切。
他跑出别墅区大门，跑到约定的路口。
一辆黑色大众车静静停在树影下，车灯未开。
他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的林医生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刻发动了汽车。
车子平稳的驶入夜色。
苏言回过头，看向后方。
那栋矗立在半山腰的别墅，在逐渐发白的天幕下，只是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他一直看着，直到那个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车内暖风吹在脸上。
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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