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开幕这天,整座城市都跟着兴奋起来。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顾夜宸穿好那身橙色环卫服。衣服洗的发白,手肘跟膝盖的位置磨损的厉害,却很干净。
照例在路边摊花三块钱,一个菜包跟一杯豆浆,站街口几下就解决掉。不远的城市中心广场,硕大的电子屏上,苏言的海报无声挂着。海报上的青年就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目光清澈疏离,身后是泼墨似的绚烂色彩。
宣传语是:《涅盘》——天才画家苏言,首场个人画展,今日开幕。
顾夜宸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拉着清洁车走向自己的地盘。
他分到的路段,正在画展中心入口斜对面。一个顶好,也最残忍的观察点。
上午九点,宾客陆续到场。
豪车一辆辆停在红毯前,走下来衣着光鲜的男女,有艺术界的评论家跟商界的名流,还有盛装打扮的明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制式的社交微笑,手里是烫金邀请函。
顾夜宸握着扫帚,在街道另一侧,一下一下的扫着落叶跟纸屑。动作很慢,很机械,像是要把每一寸地面都磨掉层皮。
风里传来人们的交谈声,零零碎碎,却分外清晰的钻进耳朵。
“听说苏言这次的作品很有冲击力,讲的是束缚跟新生。”
“是啊,他本人就跟个谜一样,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以前的事一片空白。”
“我倒是听圈内人讲,他好像遭过很可怕的罪,所以画里才有那种破碎又重生的劲儿......”
“反正,他成功了。你看今天这阵仗,半个名流圈都来了。”
顾夜宸喉结滚动,满嘴的苦涩往下咽。
听着世人对苏言的赞美,对他画作的揣测,每个字都像在宣读他的罪状。苏言的成功跟涅盘,就建立在他施加的痛苦上。
没有资格嫉妒,甚至没资格为他骄傲,他只是个罪人,在远处看着那本该被他亲手毁掉的美好,如今如何的光芒万丈。
临近十点,开幕式快开始了,入口处人流挤到了顶峰。
各大媒体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挤在最好的拍摄位置,场面有点乱。
意外发生了。
一群娱记为了抢个明星镜头,猛的往前推搡,人群里,一个拄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被挤的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后摔。
周围人都在看闪光灯的中心,一时间竟没人留意这角落里的危险。
老奶奶惊呼出声,一道橙色身影就冲了过去。
顾夜宸扔掉手里的扫帚,几步跨上去,在老奶奶身体失衡的最后一刻,用后背稳稳的抵住了她。
手臂不算粗壮,却很有力,牢牢扶住老奶奶的胳膊。
“您没事吧?”声音沙哑,带着体力活的粗粝感。
老奶奶惊魂未定,抬头看这满身尘土,脸上还沾着灰的年轻人,连声道谢:“谢谢你小伙子,谢谢你......”
“让开!!别挡路!!”
一个扛摄像机的记者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他,把他当成了路障。
顾夜宸踉跄了一下,却没松开扶老奶奶的手。他没说话,把老人扶到旁边安全些的人行道上,叮嘱:“您小心点。”
他直起身那一下,一辆黑色保姆车在无数目光中,停在了红毯尽头。
周围闪光灯霎时汇成一片白色海洋。
车门打开,助理跟保镖先下车,飞快隔开一道人墙。
一只干净的白色帆布鞋,踏上了红毯。
苏言走下车。
他就穿着海报上那样的白衬衫,黑色长裤衬的腿笔直修长。人比过去清瘦了些,整个气场却完全变了。那种曾萦绕在眉宇间的脆弱跟不安,被一种沉静坚韧的东西取代了。
他没看两边的记者,目光平静的落在前方的画展入口。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镀了层金边。
顾夜宸就站在十几米外,站在人群跟光鲜的边缘,站在污浊的尘土里。
他看着苏言,像在看一场遥远又盛大的,不属于自己的梦。
那个曾被他锁在笼子里的少年,如今站在世界中央,接受所有人的仰望跟赞叹。
他走出来了。他真的,涅盘了。
巨大的酸楚,跟一种说不清的欣慰,一齐涌上心头,几乎要把胸膛撑裂。
苏言在助理跟保镖的簇拥下,一步步往前走。目不斜视,从容又坚定。
他从顾夜宸面前走过,隔着喧嚣的人群,隔着记者们不耐烦的推搡,隔着一道无形的,由罪孽跟时光筑起的高墙。
苏言没看见他。
苏言经过那刻,顾夜宸下意识的低下头,弓起背,让自己更像个不起眼的,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清洁工。
不敢抬头,怕自己污秽的眼神会玷污了苏言走向光明的路。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光芒万丈,我一身泥泞,你没有看到我,我,也没有抬头看你。
直到苏言的身影消失在展厅明亮的灯光里,顾夜宸才慢慢直起身子。
他沉默的看了一眼那入口,像是要把那个背影刻进灵魂的废墟里。
转过身,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扫帚。
地面因为刚才的混乱,多了些被踩踏的纸屑跟塑料瓶。
顾夜宸重新握紧扫帚木柄,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清扫地上的垃圾,好像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擦肩而过,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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