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桶幽蓝的井水最终还是没能浇灭张玄远心头的火气,反倒映出了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珠子。
整整三天。
小院里的玄阳木烧成了一堆灰白的粉末,被风一吹,呛得人嗓子眼发痒。
那口三足兽面鼎就像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吞进去的是灵木和草药,吐出来的只有那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热浪。
“最后一炉……收!”
张孟泉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破砂纸在摩擦。
随着一声闷响,鼎盖自行弹起。
老头子没用灵力去接,而是直接上手抄起玉瓶,那动作快得不像个透支了三日神识的老人,倒像个护食的饿狼。
叮叮咚咚。
丹药撞击瓶壁的脆响在死寂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玄远站在下风口,手里还捏着两块没来得及添进去的备用木炭,指甲缝里全是黑灰。
他没敢出声,只是死死盯着九伯那个佝偻的背影。
此刻的张孟泉,哪里还有半点筑基家族丹师的体面?
发髻早就散了,几缕花白的头发被汗水糊在脸上,眼窝深陷,两颊的肉都仿佛在这三天里被火烤干了。
那身褐色长袍上全是烟熏火燎的黑斑,袖口甚至被火星烧出了几个破洞。
“五百二十一。”
良久,那个枯瘦的背影抖了一下,吐出一个数字。
张孟泉缓缓转过身,怀里死死抱着那三个大肚玉瓶。
他想笑,但这三天咬着牙关太用力,腮帮子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最后只是在那张满是烟灰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远小子,五百二十一粒金芽丹。”老头子靠着还在散发余热的丹鼎滑坐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骨头,“够了……这一年的例钱,还有给宗门的供奉,都够了。”
张玄远看着那个笑容,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浸了冷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堵得慌。
这哪里是修仙,分明是在拿命换钱。
还没等他上前去扶,远处的天边忽然划过三道凄厉的啸音。
那是飞剑破空的声响,又急又凶,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煞气。
“来了。”张孟泉眼里的浑浊瞬间散去,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试了两次腿都在打摆子。
张玄远赶紧一步跨过去,伸手托住九伯的胳膊肘。
入手处,那条胳膊瘦得吓人,还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
三道遁光如流星坠地,轰然落在小院门口,激起一片尘土。
尘埃散去,露出三个人影。
为首那人一身青色劲装,背负阔剑,面沉如水,正是家族执法堂的大长老;左边一位手持算盘法器,目光精明,是庶务长老;右边那位则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妇,手里拄着龙头拐杖,那是传功堂的张孟兰。
这阵仗,哪怕是在家族祭祖的大典上也不多见。
“老九,辛苦。”
执法长老没废话,目光在张孟泉那狼狈的模样上扫了一圈,眼神微微一凝,随即落在那三个玉瓶上,大手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将张孟泉扶正。
“东西都在这儿。”张孟泉把怀里的瓶子递过去,动作有些迟疑,像是要把自个儿的孩子送人。
庶务长老接过瓶子,当场启封验看。
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但还没飘出三尺,就被执法长老身上散发出的一层无形气罩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东南三郡那边乱起来了,好几窝散修没了活路,正盯着各家的运输队。”执法长老的声音很低,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族长令,庶务、传功、执法三堂齐出,务必把这批丹药毫发无损地带回祖宅。”
张玄远站在一旁,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
为了五百多粒低阶丹药,出动三个筑基期的战力。
这说明外面的局势已经坏到了什么地步?
或者说,张家的家底已经薄到了什么地步,连这一炉丹药都损失不起了?
“走!”
验货无误,执法长老低喝一声。
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三位长老护着那几瓶丹药,剑光一裹,瞬间冲天而起,眨眼间就化作三个黑点消失在天际。
那种来去如风的压迫感消失了,小院里重新归于死寂。
张玄远仰头看着那几道遁光消失的方向,敏锐地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远处的密林深处,似乎有一两道极其隐晦的神识波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像受惊的毒蛇般迅速缩了回去。
这芦山的地界,不干净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玄远过得像是一杯冲淡了的白开水。
九伯被带回祖宅修养,七伯张孟远也去了别的田庄巡视。
偌大的灵田别院,就剩下张玄远一个人守着那三十亩光秃秃的药田。
晨起,迎着第一缕紫气打坐吐纳。
午时,顶着大太阳在那刚收割过的黑土地上练习《聚灵化雨决》。
没有了长辈的指点,那点可怜的悟性在稀薄的水灵根面前显得格外无力。
“噗——”
张玄远指尖那团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水汽,在即将化雨的一瞬间,像个泄了气的皮囊,只有几滴浑浊的水珠子尴尬地落在脚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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