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春耕的大忙时节渐近尾声,田野里已是绿意盎然,秧苗挺秀,孕育着秋日的希望。林枫改进的播种机排种器和开沟器,经过在红星合作社等几个地方的试用和微调,效果得到了普遍认可。王铁柱带着农机站的学徒,已经着手开始小批量改造站里库存的旧播种机,准备为来年储备。
这本该是稍作休整的时候,一封来自地区的信,却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信是地区农业局寄来的,措辞正式而客气。信中提到,地区领导听闻了林枫在基层的技术推广工作,特别是他编撰的《实用工农技术浅说》手册和成功改良的省柴灶、播种机等事迹,认为“极具推广价值和示范意义”。为此,地区农业局拟于下月初举办一期“全区农业技术骨干交流培训班”,特邀林枫前往担任讲师,重点讲授小型农具改良、省柴节煤技术以及基层技术推广的经验方法。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份盖着红头印章的正式通知。
苏念卿看着那封措辞严谨的信和红头文件,手微微有些发抖。去地区!在那么大的场合给全地区的技术骨干讲课!这在她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看向林枫,眼中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隐约的担忧。
林枫看完信,脸上却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更多的是沉思。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做的事情,通过雷明山等人的渠道,或许早已传到了上面。这次邀请,既是肯定,也是一次更严格的检验。
“要去吗?”苏念卿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地区,那是一个比县城大得多、也遥远得多的地方。
“要去。”林枫的回答没有犹豫,“这是个机会,能把我们的经验和方法,让更多人知道,也许能帮到更多地方。”他顿了顿,看向苏念卿,目光温和而坚定,“而且,通知上说了,可以带一名助手。你跟我一起去。”
“我?”苏念卿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连摆手,“我不行!我……我怎么能去那种场合……我什么都不懂……”
“你怎么不懂?”林枫打断她,语气认真,“手册里很多内容是你帮忙整理和完善的,省柴灶的推广你全程参与,那些农事小技巧是你收集记录的,识字教学也是你在负责。你对基层的情况,对如何让普通人理解和接受技术,比我更有发言权。”
他的话语肯定而充满信任,像一股暖流注入苏念卿慌乱的心田。她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那股本能的自卑和退缩,竟慢慢平息了下去。是啊,她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乡下女子了。她识字,能教书,能协助他完成很多工作,她亲眼见证并参与了许多改变。
“我……我真的可以吗?”她声音依旧很轻,却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探询。
“当然可以。”林枫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放在桌面、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上,“我们需要让上面的人知道,技术的推广,离不开像你这样扎根在群众中的人。你代表的是无数可能被点燃的、普通人的力量。”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稳定而有力。苏念卿感受着那份支持和鼓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用力点了点头:“好,我去。”
决定既下,接下来的日子便忙碌起来。林枫开始精心准备讲稿和演示材料,他不仅要讲技术原理,更要讲如何结合当地实际,如何发动群众,如何让技术真正落地生根。苏念卿则忙着帮他整理资料,核对数据,还将那些成功的案例,比如红星合作社的省柴灶、改进播种机的过程,用更生动直观的方式重新梳理,准备用作辅助说明。
夜校的学员们得知消息后,也都为他们感到高兴和自豪。王铁柱拍着胸脯保证,夜校这边他会帮忙照看着;赵青山则表示,广播站可以帮忙录制一些简单的技术讲解片段,供林枫参考使用。
小院里,那盏电灯亮到深夜的时候更多了。灯光下,是铺满桌面的图纸、文稿,以及两人低声讨论的身影。这次远行,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授课,更像是一次阶段性的汇报,一次将微光汇入更广阔天地的尝试。
谷雨的雨水滋润着大地,也让希望的种子在更远的地方悄然萌芽。林枫和苏念卿,这对因技术而结缘、在奋斗中相知的伴侣,即将携手走出他们熟悉的县城,迈向一个更大、也充满未知的舞台。前路如何,尚未可知,但彼此扶持的信念与共同追求的理想,便是他们行囊中最坚实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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