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压下来,吞没了荒原上最后一点轮廓。逃荒的队伍再也走不动了,人们像被抽掉了筋骨,瘫倒在冰冷的土地上,死寂取代了白日的恐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偶尔孩子忍不住的啜泣。
寒气顺着地皮往上爬,钻透单薄的衣衫,刺得骨头缝都疼。
瑞瑞在林晚怀里哆嗦,小声哼唧:“娘,冷……”
林晚把他裹得更紧些,自己的牙齿却也在不受控制地打颤。白天那点灰灰菜根早消化没了,胃里空得发慌,加上寒冷,体力正在快速流失。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那个男人靠着一块半人高的土坷垃坐着,头颅低垂,一动不动,像是凝固的岩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因为牵动伤口而极其轻微的吸气声,证明他还活着。
甩不掉,也死不得。林晚心里一阵烦闷。这人就是个烫手山芋。
张翠儿凑过来,声音发颤:“晚嫂子,今晚……今晚咋过啊?会冻死人的。”她下意识地朝那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又飞快收回,带着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林晚没回答。她也在想这个问题。没有火,没有像样的御寒物,这一夜很难熬过去。而且,她隐约觉得,白天那些凶徒未必走远了,黑夜更能掩藏行迹。
必须生火。不仅能取暖,或许也能……驱散一些看不见的危险。
她轻轻放下瑞瑞,对张翠儿说:“看着瑞瑞,我四下看看。”
她在附近慢慢踱步,眼睛适应着黑暗,仔细搜寻着。大部分枯草都被前人薅干净了,偶尔能找到几根,也是湿冷的。她蹲下身,假装摸索,实则从空间里引出几捧干燥的枯草,又找到几根被风吹折、相对干燥的灌木细枝,拢在一起。
抱着这捆“好不容易”找到的柴火回来,她对上张翠儿惊喜又疑惑的眼神。
“晚嫂子,你运气真好!这都能找到!”
林晚含糊地嗯了一声,开始尝试钻木取火。这活儿原主记忆里有,但她自己做起来却笨拙得很,手心很快被粗糙的木棍磨得生疼,却连个火星子都没见。
时间一点点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瑞瑞冷得往张翠儿怀里缩。
就在林晚几乎要放弃时,一只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夹着两块黑色的、不起眼的小石头。
“用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砾磨过。
火石?林晚一愣。他身上居然还有这个?
她接过火石,男人又递过来一小撮明显处理过的、极为干燥易燃的火绒草:“瞄准枯草。”
他显然没什么力气演示,只是用眼神示意。
林晚按他说的,笨拙地敲击火石。咔嚓,咔嚓……几下之后,一点微弱的火星终于溅落在火绒草上,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她赶紧小心地吹气,火星顽强地变大,终于引燃了枯草!
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周遭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足以慰藉人心的暖意。
“着了!着了!”张翠儿低低欢呼一声,赶紧把瑞瑞抱近些烤火。
林晚长长松了口气,添上细柴,看着火堆稳定下来。她看向那男人,他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仿佛刚才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火光跳跃,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干裂的唇。他腹部的伤处,暗色的血迹已经板结,看着触目惊心。
林晚沉默片刻,挪过去,将水囊递给他。里面掺了少量的灵泉水,不多,但应该能让他撑下去。
男人睁开眼,看了看水囊,又看看她,没说话,接过去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喝得有些急,显然也是渴极了。喝完,他把水囊递还,哑声道:“多谢。”
火光下,他的眼神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你叫什么?”林晚忽然问。总不能一直“喂”或者“那个人”地叫。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道:“……萧衍。”声音很低,几乎被火苗的噼啪声掩盖。
林晚没再追问。是真名假名都不重要,暂时有个称呼就行。
有了火堆,似乎也有了点人气。张翠儿胆子大了些,小声问萧衍:“那些……追你的人,还会回来吗?”
萧衍目光投向火堆外的浓稠黑暗,摇了摇头:“不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夜里警醒些。”
这话让刚刚放松一点的张翠儿又紧张起来。
林晚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拨弄着火堆,低声对张翠儿说:“后半夜我守着,你先睡会儿。”
“那怎么行,晚嫂子你也累……”
“轮流守。”林晚语气不容拒绝。她看向萧衍,“你伤重,也睡。”
萧衍看了她一眼,没反驳,似乎默认了这个安排。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不压到伤口,闭上了眼睛,但林晚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蜷起,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发力的状态。他根本不会真正睡着。
这是一个警惕到了骨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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