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凉水的厚重黑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河谷屯。白日里的喧闹和忙碌沉淀下来,只剩下风声刮过新筑木墙的呜咽,以及远处山林里偶尔传来的、分不清是野兽还是什么的窸窣响动。
林晚躺在硬板床上,眼皮沉得像是坠了铅,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身边的瑞瑞呼吸均匀绵长,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依偎着她的温暖。她轻轻抚过孩子细软的头发,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却丝毫不敢放松。赵奎就像一头被暂时引开的恶狼,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龇着牙,带着被戏耍的怒火扑回来。三五天,这是他们预估的、最后的喘息时间。
屯子里的狗突然短促地叫了两声,又很快低呜着沉寂下去。林晚的心猛地一提,侧耳细听,只有风声。是巡逻队经过,还是……有什么东西摸过来了?这种草木皆兵的紧张感,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耗着人的心神。她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唯有她能感知的空间——灵泉依旧潺潺,旁边堆着她近日拼命储存的、用各种瓦罐装着的泉水,那方黑土地上的作物长势喜人,但这份生机,却无法完全驱散外界的沉重压力。
……
天色蒙蒙亮,灰白的光线勉强撕开夜幕的一角。林晚已经起身,用冰冷的泉水拍在脸上,强迫自己彻底清醒。她先去看了一眼堆在屋角那几个不起眼的瓦罐,里面是她近日用灵泉水反复浸泡、晾干的某种韧性极强的藤皮,这是她尝试制作更强弓弦的秘密材料之一。
刚推开房门,带着寒意的晨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激灵。屯子里,人影绰绰,却并不杂乱。男人们默默地检查着篱笆墙的坚固程度,将削尖的木桩更深地砸进土里;妇人们则聚集在空地上,按照陈擎和孙猎户前几日教的,笨拙却认真地用结实的麻绳和木杆制作一种简易的、能阻碍冲锋的拒马。
没有人大声喧哗,一种压抑的忙碌弥漫在空气中,连孩子们都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安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帮着递送些小东西。
林晚走到正在监督防御工事的萧衍身边。他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松,目光扫过屯子每一个角落,冷峻而锐利。
“哨探派出去了?”林晚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
萧衍微微颔首,目光没有收回,“嗯,天未亮就出去了,三个方向,十里为界。”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赵奎不是蠢人,我们给他的假线索,拖不了太久。”
他话里的未竟之意,林晚听懂了。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她看着男人们将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木桩喊着号子夯入地基,泥土飞溅,那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粮食和水的储备,还能撑上一阵子。”林晚接话,视线落在那些忙碌的妇人身上,“关键是人心。我怕时间拖得越久,大家心里越没底。”
萧衍终于侧过头看她,深邃的眼里映着初升的微光,也映着她的影子。“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把该磨的刀,磨得更快些。”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那边……‘药’准备得如何了?”
他问的是林晚用灵泉和一些草药秘密配置的伤药,效果远胜寻常金疮药,是备战的重要物资。
“够用一阵了。”林晚点头,心里却想着空间里那些附着了微弱灵泉之力的箭矢,不知在真正的厮杀中,能起到几分作用。
……
午后,日头稍微烈了些,晒在人身上有了点暖意。林晚正在后山那片被悄悄改造过的“鬼见愁”坡地里查看作物长势。有灵泉黑土的滋养,这里的蔬菜和薯类长得飞快,绿油油一片,是这紧张氛围中难得的一点生机慰藉。
张翠儿挎着个篮子走过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惧。“晚娘,这……真能打起来吗?”她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听着他们说,那些兵爷凶得很,万一……”
林晚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怕也没用,翠儿。我们占了这河谷屯,种出了粮食,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块肥肉。不想被人生吞活剥,就只能把棍子握紧。”她看了看篮子里的野菜,“这些东西先收好,万一……真被围了,能多顶一天是一天。”
张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的恐惧并未散去,但看着林晚平静的脸,终究没再说什么,只低头默默帮着除草。
就在这时,孙猎户像一头敏捷的山豹,从林子深处钻了出来,脸色凝重,径直走向在不远处查看地形图的萧衍和陈擎。林晚心里一动,也快步跟了过去。
“有发现?”萧衍沉声问。
孙猎户喘了口气,抓起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口,抹了把嘴:“北边,大概十五里外,看到马蹄印,新鲜的,不少于五骑,往南边官道方向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像寻常过路的,马跑得很急,而且……蹄铁印子很深,是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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