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乳白色的光,像滴入静水中的牛奶,在冰冷蓝色的通道尽头缓缓晕开。它不刺眼,甚至带着一种让人鼻子发酸的柔和,与长廊里一切诡谲、危险的存在都格格不入。
“出口?”孙猎户用手背擦了把脸上的汗和不知哪蹭上的黑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期盼,又掺杂着不敢置信的犹豫。他身上的灼伤火辣辣地疼,这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王屯长已经包扎好手臂,血暂时止住了,但动作间仍带着明显的僵硬。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光,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不对劲。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光?”他回头看了看瘫在地上的萧衍,又补充道,“小心为上。”
林晚半跪在萧衍身边,用手帕蘸着最后几滴水,小心擦拭他嘴角干涸的血迹和额头的冷汗。萧衍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但眉心的暗红并未完全消退,像一块不祥的胎记。他也看到了那光,涣散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不管是什么,总得过去看看。”林晚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扶起萧衍,让他大部分重量靠在自己身上,“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身后的蓝色通道虽然暂时平静,但谁也不知道那些守卫会不会再次激活。
四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团乳白色的光晕走去。越靠近,那光越发显得温暖、纯粹,甚至驱散了通道里那股无处不在的陈腐和冰冷气息,带来一种类似……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林晚的心脏莫名抽紧。
终于,他们走到了光晕的源头。那不再是通道,而是一个圆形的、如同房间般的空间入口。光,就是从里面满溢出来的。
站在入口,能看清里面的景象。没有复杂的机械,没有诡异的光影,只有一片……草地。绿茸茸的、带着露水痕迹的草地,中央有一棵枝叶稀疏的老槐树,树下放着一张略显陈旧的木制长椅。阳光(如果那能称之为阳光的话)从看不见顶棚的上方洒落,在草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一切都逼真得可怕,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泥土和青草的腥气。
“这……这是哪儿?”孙猎户看得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迷醉的神情,“好像……好像咱村头那棵老槐树……”
王屯长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猛地甩了甩头,一把拉住想要继续往里走的孙猎户:“老孙!醒醒!假的!”
林晚扶着萧衍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这景象太真实,太美好,反而透着一股精心布置的虚假。她注意到,那阳光没有温度,草叶的摇曳也带着一种固定的、重复的节奏,像精心编排的舞台布景。
“回声长廊会放大内心的恐惧与渴望。”她低声重复着面具人的警告,眼神锐利地扫过这片“祥和”之地,“这恐怕……是针对我们的‘渴望’。”
就在这时,树下的长椅上,光影微微扭曲,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人,背影有些佝偻,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旱烟袋,正望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看到那个背影,王屯长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嘴唇哆嗦着,眼睛瞬间就红了,喃喃地吐出一个几乎听不清的称呼:“……爹?”
那老人仿佛听到了呼唤,慢慢地,一点点地转过了头。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浑浊却带着王屯长记忆深处一模一样的、沉默的慈爱。
“铁蛋……回来啦?”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菊花瓣,“外面……辛苦了吧?来,坐下歇歇,爹给你煨了红薯,在灶膛里热乎着呢……”
王屯长,这个一路上无论面对虫潮还是能量守卫都坚毅如铁的男人,此刻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他叫王铁柱,“铁蛋”是他早已无人呼唤的乳名。他爹,在他十六岁那年进山采药,就再也没能回来。
“爹……”他又唤了一声,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
“王大叔!别过去!”林晚急声喊道,她能感觉到那片空间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精神力量,正在温柔地瓦解王屯长的意志。
孙猎户也急了,伸手去拉王屯长:“老王!那是假的!你爹早没了!”
王屯长猛地甩开孙猎户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他死死盯着长椅上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理智在告诉他这是陷阱,可那份埋藏心底数十年的思念和愧疚,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的防线。
“我就……就去说句话……就说一句……”他像是梦游一样,朝着那片草地,朝着那个微笑着向他招手的“父亲”,一步步走去。
“拦住他!”林晚对孙猎户喊道,自己则紧紧抓住眼神又开始泛起波澜的萧衍。她看到,随着王屯长踏入那片草地,他脸上的疲惫和伤痛似乎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安详的平静。但他每走一步,他的身影在那片过于明亮的光线下,就似乎变得……淡薄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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