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师划出的路线图清晰地印在林晚脑子里。她沿着断崖后方一条被巨大通风管道阴影覆盖的检修通道下行。通道很窄,脚下是锈蚀严重的金属网格,踩上去吱呀作响,下面深不见底,只有冷风打着旋儿往上涌。两侧墙壁上残留着早已失效的应急照明灯罩,像一只只瞎掉的眼睛。
服下那淡金色液体后,身体确实有了力气,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会散架的虚弱感。但副作用也明显,她与真骸之间那种温润清晰的联系变得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厚布听声音,知道它在那里,却感受不到具体的脉动。手中的净蚀之刃也显得比之前更沉,更冷,那股血脉相连的亲切感减弱了不少。
她只能依靠维修师给的地图和自己的判断。地图显示,她要穿过这片错综复杂的深层管道区,才能抵达所谓的“反应炉废弃区”边缘。管道区是“方舟”早期建设的产物,如同巨兽的肠道,盘根错节,许多地方早已废弃,成了锈蚀和不明生物的巢穴。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试剂残留混合的味道,吸进肺里有点辣嗓子。脚下的网格经常有破洞,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步都试探着踩实。远处偶尔传来滴水声,或者金属因应力变化发出的呻吟,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格外瘆人。
按照地图,她需要在一个标有“三号分流阀”的大型装置处左转。找了约莫一刻钟,她终于看到了那个锈迹斑斑、体积堪比小房子的巨型阀门。阀门早已卡死,表面凝结着厚厚的、色彩诡异的化学垢。她小心地从旁边狭窄的维修平台绕过去,平台栏杆缺了好几段,她几乎是贴着冰冷的管壁挪过去的。
左转之后,管道直径陡然缩小,变成了一条向下倾斜的圆形通道,更像是某种大型输送管道。内壁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暗红色的锈蚀斑点。没有阶梯,只能手脚并用,撑着相对干燥的地方慢慢往下滑。净蚀之刃被她用布条绑在背后,硌得生疼,但腾出双手更安全。
下滑了不知多深,通道终于平缓下来,汇入了一条相对宽阔的横向主管道。这里的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各种不明碎屑,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更加污浊,还多了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腐败气味。
林晚停下来,靠着冰冷的管壁喘息,从腰间取出一个皮质水囊——这是孙猎户硬塞给她的,里面是之前收集的、相对干净的冷凝水。她喝了一小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
必须抓紧时间。维修师给的药剂效果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王屯长和孙猎户还在上面苦苦支撑。
她正准备继续前进,耳朵忽然捕捉到一点异样的声音。不是滴水,也不是金属呻吟,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是某种信号干扰的杂音。
声音似乎是从前方管道更深处的某个岔路传来的。林晚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背后的刃柄。她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方向摸去。
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个类似小型检修站的空间。墙壁上嵌着几个布满灰尘的仪表盘,大部分屏幕漆黑,只有一块巴掌大的屏幕,断断续续地闪烁着雪花和扭曲的图像。那细碎的声音,正是从这块屏幕里传出来的。
林晚靠近一些,侧耳倾听。声音夹杂着很大的电流噪音,但勉强能分辨出是几个人的对话片段,语气急促:
“……观测到‘源血’载体进入G-7深层管道区……能量标记微弱,但有活性……”
“议会之眼……尚未触发?继续监视……优先级:获取完整样本……”
“警告……‘锈潮’在目标路径前方有聚集迹象……是否干预?”
“不……让它们接触……收集对抗数据……必要时……回收残骸亦可……”
对话到这里,被一阵更强烈的电流噪音淹没,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林晚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源血载体?指的是她?议会之眼……维修师警告过的最高监督系统!它们一直在监视她?还有“锈潮”聚集……是指那些锈蚀怪物吗?这些声音的主人,似乎冷冰冰地计划着让她和锈潮接触,甚至打算回收她的“残骸”!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以为自己是在隐秘行动,却不知早已落入某个更高层次存在的注视之下,如同实验笼子里的小白鼠。
她立刻环顾四周,检修站里除了废弃的仪器,没有其他东西。那些声音是残留的通讯记录?还是……实时的监控反馈?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按照地图,穿过前面一段相对直的主管道,就能进入“反应炉废弃区”的外围走廊了。
她不再犹豫,也顾不上隐藏脚步声,加快速度朝着主管道深处跑去。脚下的灰尘被扬起,在昏暗的光线中飞舞。
跑了大概百来米,前方管道突然变得开阔,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竖井空间。竖井壁上固定着螺旋向下的金属楼梯,但许多段落已经锈蚀断裂,看上去摇摇欲坠。井底深不可测,只有隐约的暗红色微光从极深处透上来,伴随着一种低沉、持续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型机械还在极其缓慢地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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