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原的霓虹刚爬上卷帘门时,周诗雨已经攥着录音笔站在“声纹工坊”的木牌下。门楣上挂着串风铃,是用旧唱片的铜圈做的,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像被揉碎的音阶。王奕推开门,玻璃柜里摆满了刻着音符的CD,老板正用镊子夹着片樱花,往张空白碟片上贴,那是昨晚松本特意送来的,说“让樱花跟着旋律去南京”。
“要把所有声音都混在一起?”老板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爷子,指甲缝里还沾着松香,“上次有对法国情侣,把塞纳河的浪声和卢浮宫的讲解混在《玫瑰人生》里,说这是‘会旅行的歌’。”他指着录音笔,“您这里的咳嗽声很特别,像沾着露水的石子,得单独留个声道。”
周诗雨突然按住播放键,尺八的竹韵和唢呐的铜音立刻漫出来,混着关东煮的“咕嘟”声在小店回荡。老爷子眼睛一亮,抓起调音台的推子:“这声线撞得好!像富士山的雪掉进了秦淮河等等,这《樱花谣》的唢呐版,吹得比尺八还软,是您朋友奏的?”
王奕笑着点头,指了指玻璃柜里张泛黄的海报,上面是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时的音乐会照片:“松本先生的祖父就在上面,说当年用尺八换过中国琴师的茶盏。”老爷子突然一拍大腿,从抽屉里翻出张黑胶唱片:“这是我父亲录的《茉莉花》三味线版,今天算遇上知音了!”
调音时,周诗雨趴在柜台上看老爷子操作。录音笔里的咳嗽声被单独拎出来,垫在《樱花谣》的间奏里,像突然落进樱花丛的雨珠。王奕悄悄凑过来,用手机录下她的侧脸。霓虹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和录音笔红绳上的樱花标本晃成一片。
“再加段电车声?”老爷子突然转动旋钮,山手线进站的“哐当”声涌进来,恰好卡在《茉莉花》的转调处。周诗雨突然想起松本说的“音声相和”,指尖在柜台上敲出节奏:“能不能把南京的橹声也混进去?我手机里有。”
当秦淮河的橹声撞上秋叶原的电车鸣笛,整个小店突然安静下来。风铃的响声、调音台的电流声、三人的呼吸声,都被这奇特的和声裹住了。老爷子摘下眼镜擦了擦:“这哪是刻CD,是在拼张声的地图啊!南京的坐标连着东京的经度。”
傍晚取碟时,周诗雨发现封面印着她和松本交换乐器的剪影,背景是秦淮河与隅田川的交汇处,片樱花正落在朵茉莉上。老板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是用毛笔写的中文:“声不问出处,遇着了就是缘分。”
走出工坊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奕突然指着远处的广告牌:“快看,你们武道馆的演出片段在播!”大屏幕上,周诗雨的唢呐正和松本的尺八交缠,底下滚动着字幕:“当樱花遇见茉莉,东方之音的对话”。
周诗雨把CD塞进帆布包,里面还躺着松本送的尺八,竹管里藏着张他祖父与中国琴师的合影。她突然想起老门东的茶客,说“故事得带点烟火气才耐听”,而此刻录音笔里的声,混着牛肉汤的油星、关东煮的热气、风铃的脆响,早已把烟火气酿成了酒。
“去浅草寺吧。”王奕的吉他弦在背包里“嗡嗡”震,“听说那里的祈愿牌能挂到明年春天,咱们把CD的故事写上去。”周诗雨笑着点头,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响,像在给这趟声的旅程,轻轻打着节拍。
浅草寺的朱漆大门在暮色里泛着红光,周诗雨仰着头看雷门的灯笼,风把“雷门”二字的影子吹得晃悠,像在跳段笨拙的舞。王奕手里捏着两块祈愿牌,木牌边缘还留着香火气,是刚从香炉旁的架子上取的。
“写点什么?”他递过支毛笔,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周诗雨蘸了蘸墨,突然想起松本祖父照片背后的字,笔尖在木牌上顿了顿,写下“音声相和,万古如新”。墨汁晕开时,恰好把“和”字的口字旁染成了朵模糊的花。
王奕的祈愿牌上画着支唢呐和尺八,交叉处缠着根红绳,像录音笔上那根。他突然把两块牌并在一起,刚好能拼成条河的形状:“这是声的河,从东京流到南京。”旁边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凑过来,指着牌上的字问:“姐姐是音乐家吗?昨天武道馆的唢呐好好听,我妈妈录了视频,现在还在循环。”
周诗雨蹲下来,从包里掏出那张刚刻的CD:“送给你,里面有樱花和茉莉吵架的声音。”小姑娘接过CD,突然从书包里掏出颗水果糖:“这是我奶奶做的樱花糖,甜的,配唢呐吃。”糖纸剥开时,香气混着寺庙的檀香漫开来,像段没谱的短歌。
敲晚钟时,周诗雨正站在观音殿前的石阶上。钟声“嗡”地荡开,震得她发间的雏菊别针都在颤,录音笔里的声突然和钟声共振,尺八的竹韵、唢呐的铜音、咳嗽的脆响,都被这悠长的钟鸣裹住,像被揉进面团的糖。
王奕突然指着祈愿架最高处:“挂那里吧,能被月亮照着。”他把周诗雨举起来,她的帆布鞋在他肩头踩出两个浅印,木牌挂上时,红绳恰好与旁边串风铃缠在一起。风过时,铃响混着钟声,像在给祈愿牌唱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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