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方才及笄礼上的喧嚣与惊悸缓缓吞噬。庄园内外悬挂的喜庆灯笼尚未撤下,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映照着下人们沉默而迅速地收拾残局的身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书房内,烛火通明。
沈清弦端坐于主位之上,面容沉静如水,唯有那双凤眸深处,翻涌着尚未完全平息的冷冽寒潮。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阑秋坐在他下首,已换下了那身繁复华丽的及笄礼服,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脸色还有些许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她双手捧着青黛刚送来的安神茶,温热的白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纤长的睫毛。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目光不时落在沈清弦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墨尘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中央,身上带着夜露的湿寒和一丝未散尽的戾气。他单膝跪地,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板无波:“主子,人已拿下,关在地窖。受了些伤,但性命无碍。”
沈清弦叩击桌面的手指顿住,抬眸:“问出什么了?”
“他嘴很硬,”墨尘回道,“只说自己奉命行事,拿钱卖命。不过,从他随身携带的令牌和武功路数看,确是高嵩圈养的死士无疑,代号‘萧寒’。”
“萧寒……”沈清弦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底寒意更盛。高嵩这次,倒是派了条真正的恶犬过来。
“清弦哥哥,”顾阑秋放下茶盏,声音还带着一丝微哑,“他……就是那个杀手?”
“嗯。”沈清弦转向她时,目光不自觉柔和了几分,“意儿,吓到了吧?”
顾阑秋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有你和墨尘在,我不怕。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我的及笄礼上……”她顿了顿,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如此猖狂。”
沈清弦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狗急跳墙罢了。这说明我们离真相越近,他们就越害怕。”他看向墨尘,“带我去见他。”
地窖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霉味,夹杂着一股新鲜的血腥气。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萧寒狼狈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而诡异。
他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上,身上有多处伤口,衣衫破损,嘴角还挂着血渍。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毒的匕首,即使在如此境地,依旧闪烁着凶狠与不甘的光芒。见到沈清弦进来,他啐出一口血沫,冷笑一声:“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沈清弦并未动怒,只是缓缓走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少年清俊的面容在火光下半明半暗,明明身形尚未长成,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高嵩派你来的?”沈清弦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确认一件寻常小事。
萧寒扭过头,拒不回答。
沈清弦也不追问,继续淡淡道:“你任务失败,即便回去,以高嵩的多疑狠辣,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
萧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沈清弦捕捉到他这一细微的反应,语气依旧平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时候,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或者毫无价值地死去,才最可悲。”
萧寒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沈清弦:“你究竟是谁?一个江南富户家的小公子,绝不可能有这般身手和心计!还有你身边那个影卫……他的路数,不像江湖中人,倒像是……军中磨砺出的杀人技!”
沈清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嵩已经怀疑我了,对吗?”
萧寒瞳孔微缩,沈清弦的敏锐和镇定远超出他的预料。他咬着牙,恨声道:“义父……高公公有令,若此次不能得手,也要探清你的底细!你护着顾家孤女,便是与公公为敌!无论你是谁,都难逃一死!”
“难逃一死?”沈清弦轻轻重复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冰刃般直刺萧寒心底,“前世,他未能得逞;今生,他更无可能。”
“前世?”萧寒一愣,显然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沈清弦却不再解释,他需要的答案已经得到。高嵩确实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并且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虽然增加了风险,但也意味着,决战的脚步更近了。
“看在你将死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沈清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和冰冷,“回去告诉高嵩,或者,去地府等着告诉他——欠下的债,该还了。顾家的血,不会白流。”
萧寒被沈清弦话语中那股森然的杀意和莫名的气势所慑,一时竟忘了言语。他从未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压迫感,那眼神,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累积了两世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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