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凝在荒坡的草叶上,似碎玉缀满青茎,风一吹便簌簌滚落,打湿了脚边新翻的泥土。昨日激战留下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混着草木灰与腐熟有机肥的气息,在山间弥漫成一股独特的味道——既有厮杀后的肃杀,又有生机勃发的暖意。李望川踏着晨雾走上荒坡,裤脚沾着的泥土尚未干透,鞋边还嵌着几枚暗红的血渍,那是昨日城头搏杀时溅上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暗沉的光。
荒坡东侧的地块已与昨日大不相同,百余亩新开垦的田地划着整齐的田垄,高梁、荞麦的种子埋在湿润的土里,只待一场雨水便能破土而出。而西侧的坡地,则是另一番景象:数十名村民正弯腰刨坑、栽苗,竹篮里装着嫩绿的药苗,叶片上还带着晨露,透着鲜活的气息。墨尘道长身着灰布道袍,须发皆白,却腰杆笔直,手中捏着一株带土的甘草苗,正耐心地指导村民栽种:“这甘草喜阳耐旱,坑要挖深五寸,行距一尺半,栽下后覆上细土,轻轻压实,莫要伤了根系。”
李望川缓步走过去,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专注劳作的村民。他目光扫过这片坡地,只见原本杂乱的荒草已被清理干净,碎石被归拢到坡边垒成矮埂,划分出一块块规整的药圃,里面栽着甘草、金银花、板蓝根、蒲公英等十余种草药,嫩绿的苗株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初具规模的药圃像一块绣着碧色纹路的锦缎,铺展在荒坡之上。
“道长倒是起得早。”李望川拱手笑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沉稳有力。昨日守城激战半日,夜里又与吴钩等人议事到深夜,只睡了两个时辰,眼下眼窝虽有些泛红,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墨尘转过身,稽首还礼,目光落在他鞋边的血渍上,眉头微蹙:“总领昨夜未得安歇?城头厮杀劳心劳力,需得保重身子,你是六村百姓的主心骨,若是累垮了,这鹰嘴崖便少了定海神针。”
李望川摆手一笑,走到一株金银花苗前,弯腰轻轻扶了扶被风吹歪的苗株,指尖触到微凉的叶片,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些许辛劳算不得什么,只要能守住这片土地,守住百姓,便是值得。倒是道长,昨日帮着筹备甘草水、救治伤员,忙到深夜,今日又来指导栽种草药,才是真的辛苦。”
昨日激战,守军虽击退敌军,却也有十余人身受轻伤,三人重伤昏迷。墨尘亲自坐镇山寨医馆,金针渡厄,熬制汤药,忙了整整一夜,才将重伤的士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今日天刚亮,又带着医馆的弟子与几名熟悉草药的村民来打理药圃,丝毫不见倦怠之色。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本就是贫道的本分。”墨尘拿起身边的水壶,往刚栽好的药苗根部浇了些水,水流顺着泥土渗透下去,滋润着干涸的根系,“这荒坡地气干燥,却恰好适合这些耐旱的草药生长。如今战事在即,伤员定然会越来越多,寻常金疮药不够用,这些草药便是保命的宝贝——甘草能清热解毒、调和药性,金银花可治风热感冒、疮疡肿毒,板蓝根能预防疫病,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皆是战场上急需的疗伤药材。”
李望川点头,目光扫过药圃里忙碌的村民,只见赵二虎的媳妇正带着几名妇人,小心翼翼地将蒲公英苗栽进土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呵护自家孩子;李婉儿也在其中,她今日换了一身粗布短打,褪去了往日打理商铺的精致,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纤细却结实的小腿,沾满了泥土,却依旧干劲十足,手中拿着一把小锄头,将药圃里的杂草细细剔除。
“婉儿怎么也来了?商业街那边不忙吗?”李望川问道。昨日李嵩撤军后,商业街便已恢复营业,按理说李婉儿该在县城打理生意,此刻却出现在荒坡的药圃里,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李婉儿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带着几分红晕,笑道:“商业街有掌柜盯着,再者昨日敌军攻城,县城里的百姓都吓得闭门不出,生意也清淡了些。我想着药圃这边人手紧,便过来搭把手,也学学辨认草药,日后若是医馆缺人手,我也能帮上忙。”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名村民便笑着插话:“婉儿姑娘聪慧得很,道长教的草药辨认方法,一学就会,刚才还帮着我们区分蒲公英和苦苣菜呢,一点都没认错。”
李望川闻言一笑,心中对李婉儿更多了几分赞许。这姑娘虽是孤儿,却聪慧伶俐,不仅经商有天赋,做事还这般踏实肯干,懂得为大局着想,日后定能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不错,多学些本事总是好的。”李望川道,“不过也莫要太累着,劳逸结合方能长久。”
李婉儿点头应下,又弯腰继续除草,动作愈发熟练。李望川转头看向墨尘,沉声道:“道长,如今药圃虽已初具规模,但草药生长需要时间,眼下战事紧迫,怕是等不及这些草药成熟。不知道长可有办法,让这些草药尽快派上用场?或是有其他途径,能多储备些疗伤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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