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职方司主事王朗离开后的第二天,黑水营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巡逻的士兵增加了批次,脚步声愈发急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连给沈默送饭的狱卒,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放下食盒便匆匆离去。
沈默靠坐在墙角,心如明镜。他知道,自己抛出的那些“蛛丝”,已经开始编织成网,搅动了朝堂的暗流。
“骁骑营的弩箭”、“墨字印记”、以及孙莽那份语焉不详却提及他“挡箭”的呈文,这些碎片汇聚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一位掌权者寝食难安。
黄昏时分,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牢房高处的窄窗上,冲刷着污浊的窗棂。雷声在云层间翻滚,时远时近。
牢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与往日不同的脚步声。不是士兵巡逻的整齐划一,也不是狱卒的散漫拖沓,而是数人簇拥着一人,步伐沉稳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沈默缓缓睁开眼,看向牢门。
铁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推开。当先一人,披着玄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股久居人上的凛然气势,以及身后两名目光如电、气息浑厚的老太监,已然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皇帝楚渊!他竟然亲自来了这京营大牢!
沈默瞳孔微缩,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显得虚弱不堪。
“不必了。”楚渊的声音在斗篷下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冰冷的质感。他抬手阻止了沈默的动作,目光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扫过,最后落在沈默苍白染血的脸上。
两名老太监无声地退到门外,如同两尊门神,将内外隔绝。
牢内只剩下君臣二人,以及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沉闷的雷鸣。
“沈默,”楚渊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没有再用“爱卿”之类的称谓,“你让朕,很失望。”
沈默垂下眼帘,声音低哑:“臣……万死。”
“万死?”楚渊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阴冷,“你若真想死,在西山就该死了,何必拖着一身伤,演这么一出苦肉计给朕看?”
沈默心头一紧,皇帝果然洞若观火,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辞。
“臣不敢。”他只能再次请罪。
“不敢?”楚渊踱了一步,玄色斗篷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移动的阴影,“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暗卫指挥使,朕的亲信近臣,一夜之间,成了勾结江湖余孽、刺杀朝廷将领的钦犯。沈默,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带着帝王的威压,直逼沈默。
沈默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能完全撒谎,也不能全盘托出。他必须给出一个能让楚渊信服,至少是部分信服的解释。
他抬起头,迎向楚渊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目光,眼中充满了血丝、疲惫,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屈辱和愤懑。
“陛下!”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臣……是遭人构陷!”
“构陷?”楚渊语气不变,“何人构陷?如何构陷?”
“臣不知幕后主使究竟是谁!”沈默咬牙道,“但臣可以肯定,此事与一个标记为‘墨’字的隐秘组织脱不了干系!柳轻衣中毒,‘相思引’乃前朝宫廷秘药,绝非寻常江湖手段!西山围杀,京营弩箭出现得蹊跷!野狐林刺杀,那三名黑衣杀手目标明确,不仅要杀孙莽,更要杀臣灭口!”
他顿了顿,气息急促,仿佛用尽了力气:“臣执掌暗卫多年,查处贪腐,铲除异己,得罪人太多!有人欲除臣而后快,更想借此机会,扰乱朝纲,祸乱京城!陛下,臣死不足惜,但此獠不除,国无宁日啊!”
他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因尽职尽责而遭报复的忠臣,将矛头直指那神秘的“墨痕”组织,并巧妙地将个人安危与国家安全捆绑在一起。
楚渊沉默着,兜帽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手指在微微捻动。雷声再次滚过,震得牢房似乎都在轻微颤抖。
“墨字组织……”楚渊缓缓重复着这个词,“朕,略有耳闻。”
沈默心中一震,皇帝果然知道!
“你说他们构陷于你,可有证据?”楚渊追问。
“臣……暂无实证。”沈默坦然承认,但随即话锋一转,“但陛下可曾想过,他们为何要构陷于臣?臣一介武夫,生死何足道哉?他们所图,恐怕绝非臣之性命那么简单!骁骑营弩箭流出,孙莽遇刺,京城防务漏洞频出……陛下,这才是心腹大患!”
他再次强调军械和防务问题,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向更深层次的危机。
楚渊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声更急了。
良久,他忽然问道:“沈默,若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能为朕,铲除这个‘墨’字组织?”
沈默心中狂跳,机会来了!但他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
他脸上露出苦涩与无奈:“陛下,臣如今……已是戴罪之身,重伤濒死,如何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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