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之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队伍行至幽州地界,在一处官道旁的茶寮歇脚。茶寮简陋,南来北往的商旅、流民在此汇聚,各种消息也在此流通。
沈默坐在角落,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听说了吗?朔风城大捷,全赖魏国公指挥若定,徐家军浴血奋战……”
“可不是,那位沈指挥使,好像也出了点力,带着小队人马去烧了胡人的粮草……”
“嘘!小声点!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听说杀人不眨眼……”
“功高怎么了?我看朝廷赏罚分明,徐国公得了封赏,那位不也得召回京里去吗?怕是……”
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揣测。
顾九脸色难看,低声道:“大人,这些流言……”
“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沈默睁开眼,眼神清冷,“这是在造势。先在民间将我此番功劳淡化,甚至扭曲。待到京城,若有任何对我不利的处置,便也显得‘顺理成章’了。”
正说着,茶寮外传来一阵喧哗。几名穿着体面的家丁护着一辆马车停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沈默身上,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容快步上前。
“可是沈默沈大人当面?”
沈默抬眼:“你是?”
“小人是安阳侯府管事,奉我家侯爷之命,特在此等候大人。”管事躬身道,态度谦卑,“侯爷说,大人劳苦功高,返京路途辛苦,特备薄礼,聊表敬意,还请大人笑纳。”说着,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
安阳侯?沈默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此人是勋贵中的中立派,素来明哲保身,此刻却如此殷勤?
他并未去接锦盒,只淡淡道:“沈某职责所在,不敢言苦。侯爷美意心领,礼物不便收受。”
管事脸上笑容不变,压低声音:“侯爷还有一句话,让小人带给大人。”
“讲。”
“侯爷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京华风云变,望君善加珍重。’”
沈默目光微闪。这是提醒,也是示警。连安阳侯这等中立派都忍不住要来卖个好,暗示他前程险恶,可见京城局势之复杂,已到了何等程度。
“多谢侯爷提点。”沈默依旧没什么表情,“礼物请带回。”
管事见状,也不坚持,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顾九看着那管事的背影,皱眉道:“大人,安阳侯这是……”
“投机而已。”沈默端起粗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他在观望。若我能安然度过此劫,他今日之举算是结个善缘;若我不能,他也没什么损失。”
他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起程吧。”
队伍再次上路,朝着那座吞噬了无数野心与尸骨的巨大皇城行去。
越靠近京城,官道越发平坦宽阔,路旁的流民却也越来越多。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与不远处巍峨繁华的帝都形成刺眼的对比。
沈默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目光深沉如古井。
他曾在此处出发,奔赴北疆,那时心中尚有几分廓清寰宇的锐气。如今归来,身上功勋与杀孽同样深重,内心却只剩下冰冷的清醒与决绝。
皇权、朝堂、江湖、边疆……这一切仿佛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他在这网中挣扎、搏杀,看似斩断了许多绳索,却发现自己被缠得更紧。
楚渊在等他,带着猜忌与算计。
敌人们在等他,带着仇恨与陷阱。
那座皇城在等他,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
沈默轻轻抚过腰间那柄伴随他多年的狭长腰刀,刀鞘冰冷。他知道,此番回京,等待他的绝非凯旋的盛宴,而是一场比草原血战更加凶险的博弈。
他抬起头,望向天际线上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眼神锐利如刀。
“走吧。”
马蹄踏起尘土,队伍湮没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仿佛一滴水,汇入深不见底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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