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林小雨把书包搁在课桌上,拉链滑开时发出轻微的响声。她伸手进去取演讲稿,指尖碰到纸张边缘的一瞬,动作顿住了。
那叠整整齐齐的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片断裂的纸页,一半卡在夹层深处,另一半露在外面,折角卷曲,像是被人粗暴地塞进去后又忘了掩饰。她抽出来,目光落在中央——一张歪斜的鬼脸画在标题下方,眼睛被涂成黑点,嘴角裂到耳根,墨迹浓重得几乎戳破纸面。
她没出声,也没抬头。教室里有几个同学在低声聊天,有人翻动课本,粉笔灰从讲台飘下来。她只是把碎片平铺在桌面上,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什么。
走廊广播响起,提醒校会还有四十分钟开始。
她收起残稿,放进笔袋,起身走出教室。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线上。音乐教室在教学楼另一侧,平时没人去,门锁坏了很久,一直没修。她推开门,空荡的房间迎着东面的光,钢琴盖合着,琴凳歪在一旁。她在靠窗的桌子坐下,拉开笔袋,把那半张画了鬼脸的纸摆在正中间。
笔尖悬在空白稿纸上,迟迟没落。
窗外操场上传来值日生扫地的声音,竹帚划过水泥地,沙沙作响。她闭了下眼,脑子里全是昨晚写到最后一页时的情景:台灯暖黄的光,字迹一笔一划清晰有力,她甚至在结尾加了一句新想出来的话,“我们不是没有声音,是我们说的话,从来没人愿意听。”
可现在,这些话连同她的准备,都被撕成了两半。
门被推开时,她猛地回头。张悦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个充电手电筒,外壳有些磨损,灯光却是暖白色的。她没说话,径直走过来,在林小雨旁边坐下。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她说。
林小雨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没问你怎么来的,也没说谁干的。张悦把手电放在桌上,调亮了些,光照正好覆住整张纸。
“你口述,我帮你理。”她说,“时间够。”
林小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说第一段。声音起初有些发紧,说到“那些被忽略的人”时,忽然停了一下。张悦没催,只是把光往她那边挪了挪。
“他们不是不想好起来,”林小雨继续说,“是没人相信他们能好起来。”
张悦低头记着,笔尖快速滑动。当林小雨提到匿名信箱里的信件时,她抬了下头:“这句留着,别改。”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昨天凌晨三点反复读过的句子。”她说得很轻,但没避开视线。
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松了一寸。林小雨接着往下说,越说越顺,有些原本删掉的内容也重新冒了出来——关于成绩差的学生不是懒惰,而是早就被贴上了标签;关于心理问题不该藏在厕所隔间里独自承受;关于老师办公室抽屉里的糖,不是奖励,是一种沉默的回应。
张悦一边听一边整理逻辑,偶尔插一句:“这里加个例子。”“那段排比再短一点。”她不像在帮忙赶工,倒像是在守护某种必须被完整说出的东西。
灯光照在纸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离校会开始还有十分钟时,新稿子终于誊清。林小雨盯着最后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合上本子,站起身。张悦把手电关掉,放回口袋。
“走吗?”她问。
林小雨点头,拿起笔袋,里面仍装着那半张残稿。她们一起走出音乐教室,走廊已经安静下来,大部分班级都在往礼堂方向移动。风吹过空荡的栏杆,公告栏上的通知单边角微微翘起。
礼堂里坐满了人。林小雨在后台候场,听见主持人报下一个节目:“高二三班林小雨,演讲《被听见的权利》。”
她握着手里的残稿,指节微微发白。王老师坐在前排中间位置,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表情。她看见林小雨走出来时,目光顿了一下,但没移开。
话筒传来轻微的电流声。林小雨站定,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脸,最后落在张悦身上。张悦坐在角落,冲她点了点头。
她举起那半张纸。
“这篇稿子,”她说,“被人撕了。”
全场静了下来。
“但我觉得,”她声音平稳,“被撕掉的,才是真心话。”
她放下残稿,不再看提词本。
她说起了张悦曾在日记里写下的绝望,说她如何在深夜打开论坛私信,只为了确认还有人醒着;她说陈昊在校报上匿名发表文章那天,躲在打印室门口听了整整五分钟掌声才敢离开;她说匿名信箱里那个说自己“想消失”的孩子,后来交上了第一份完整的作业;她说李老师抽屉里的糖,不是给谁的奖赏,而是对所有没说出口的辛苦,一点点微小的回应。
“我们不是差生,”她说,“我们只是还没被人认真听过。”
台下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走神。连风都好像停了。只有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去,在礼堂上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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