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晓正式成为三队食堂临时负责人的第二个周二,上午九点刚过,食堂里早饭的收尾工作刚刚做完,灶台擦拭干净,地面洒扫完毕,几个帮厨的知青正凑在一起,商量着中午的菜单和备料。深秋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纸,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暖洋洋的光斑。
就在这时,食堂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穿着笔挺军装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冷硬的轮廓,肩章上的星徽反射出锐利的光点。
是陆霆骁。
食堂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小周手里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在案板上,刘老汉添柴的手顿在半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门口。
只有谭晓晓,在最初的微微一怔后,迅速恢复了常态。她放下正在清点的粮袋,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迎了上去,语气平静如常:“陆团长,您来了。”
陆霆骁迈步走进食堂,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的目光锐利如常,快速扫过食堂的每一个角落:擦拭得锃亮的灶台,码放整齐的厨具,干净的地面,墙上贴着的本周食谱和卫生标准,以及门口那张墨迹新鲜的“昨日食材消耗公示”。最后,他的视线才落到谭晓晓脸上,微微点了点头。
“例行检查。”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什么情绪,“卫生,安全,账目,伙食质量。继续你们的工作。”
他说是“检查”,却并没有像吴干事或周干事那样,带着人四处丈量、翻找、挑剔。他只是背着手,在食堂里慢慢地踱步,目光仔细地掠过每一个细节。偶尔,他会停在灶台前,伸手摸摸锅沿的温度;或者走到粮食堆放处,掀开粮袋看看成色;又或者,拿起墙上的值班表,扫一眼上面的名字和分工。
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存在感极强的审视,却让食堂里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有些紧绷。小周她们连切菜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刘老汉往灶膛添柴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谭晓晓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他看哪里,她的目光也跟到哪里,心里快速复盘着对应环节是否有疏漏。账目是清晰的,卫生是达标的,安全她也反复检查过。她不确定陆霆骁到底在“检查”什么,或者说,他“检查”的标准是什么。
陆霆骁最后停在了食堂后门,那里通向小小的后院和那片“试验田”。他推开后门,秋日清冽的空气涌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长势喜人、绿意盎然的菜畦上,停留了几秒钟。
“菜种得不错。”他忽然开口,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二句话,语气依旧是陈述事实般的平淡。
“是种子好,大家也用心照料。”谭晓晓谨慎地回答。
陆霆骁不置可否,转身走了回来。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食堂,最后落在谭晓晓脸上:“上周的消耗公示,我看过了。早餐量增加明显。原因?”
终于问到实质问题了。谭晓晓心里微微一紧,但早有准备。“主要是改进了做法。玉米糊糊调整了水和面的比例、搅拌方法;窝头尝试掺入少量南瓜泥改善口感;咸菜做了些简单的调味处理。大家觉得顺口了些,来吃的人就多了。”
“南瓜泥?调味处理?”陆霆骁重复了一遍,眼神深邃,“具体怎么做?”
谭晓晓将之前对吴干事、周干事解释过的、关于“老家土方”和“自己琢磨”的说辞,又简要复述了一遍,避开了空间调料的任何痕迹,只强调是对现有食材的精细化处理和合理搭配。
陆霆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等谭晓晓说完,他才道:“改善伙食是好事,但要在规定框架内。所有新增的配料、改动的方法,要有记录,可核查。不能影响主食供应的大局,更不能浪费。”
“是,我明白。每一笔改动和用料都有简单记录,新增的南瓜也是试验田自己产的,没有占用定额。”谭晓晓点头应道。
陆霆骁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他又在食堂里站了片刻,似乎没什么可再“检查”的了,便道:“继续保持。下周我再来。”
说完,他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沉稳的步伐,走出了食堂。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明亮的阳光里,仿佛从未来过。
食堂里一片寂静,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众人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的妈呀,陆团长这气场……太吓人了!”小周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是啊,明明没说什么重话,也没挑刺,可我就是大气都不敢喘。”另一个女知青附和道。
刘老汉磕了磕烟袋,闷声道:“是来镇场子的。”
谭晓晓明白刘老汉的意思。陆霆骁每周亲自来“检查”,与其说是真的来挑食堂的毛病,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示和震慑。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包括场部那些可能还在暗中观察、甚至想使绊子的人——这个食堂,是他陆霆骁关注的地方。谭晓晓这个负责人,是他(至少暂时)认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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