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此刻的局面,恰似一局诡谲难测的棋局。
于他人而言,安帝既是执棋之人,亦是棋中主帅。
若,太子如沉凝黑棋,那,长公主便是皎洁白棋,二人各据一方,身后众臣皆跪于地,静候安帝定夺。
可黑白阵营里,是否藏着身披对方棋色的暗子,无人能辨。
他们与龙位上的安帝,形成三足鼎立的对弈之势。
这三角棋局最怪异的,唯忠义侯独一人未跪。
他卓立殿中,如柄欲破僵局的利剑,蓄势待发……
这盘朝堂棋局的最终走向,好似与他休戚有关。……
而,高坐龙椅的安帝,目光扫过殿中势均力敌的太子与长公主,
只觉二人似是他棋盘上的黑白二子,这局朝堂棋局的成败,最终由他定夺。
可棋局里偏生冒出一枚输赢难测的变数,
便是那在跪拜众臣中赫然挺立、未曾屈膝的忠义侯易安。
安帝望着易安那副似在看热闹的模样,心里肺然——
易安不止他手中可随意摆布的棋子,
更与自己并肩执棋、同坐观局的人,甚至这局棋的输赢,都与他休戚相关。
念及此,安帝周身气息骤沉,墨色眼眸中翻涌着旁人无法窥探的莫测波澜。
安帝忽然开口,沉声道:“太子,关于和亲一事,你有何看法?”
太子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掷地有声:“禀父皇,儿臣反对和亲!
定南侯所言有理,我安国乃是战胜之邦,岂可信燕国这战败之国的虚言?
若应了燕国的要求,便是我安国自受折辱,辱没国本!
儿臣愿亲赴边关,带兵上阵杀敌,也绝不接受燕国这般折辱国体之要求!”
太子话音刚落,其身后一名皇子当即出列,躬身回禀:“禀父皇,儿臣与太子殿下所见相反,儿臣认同和亲之议。
定南侯的话虽有道理,但和亲本是怀柔之策,亦是缓兵之计。
现下边境初定,以和亲换得百姓休养生息的时机,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三皇兄此言差矣。……”
四公主武凤娴清声开口,语气虽轻,字字却带着锋芒,
“若应了燕国的要求,便是我安国自取其辱。
即便以和亲换得百姓休养生息的契机,终究还是折辱了安国的国体。
更何况,我安国儿郎以性命换来安国的胜绩,
若到头来却要以公主和亲收场,那些战死的将士亡魂何以安息?
边疆百姓又怎能咽下与燕国的血海深仇?……
三皇兄可曾想过这些?……”
“四妹此言虽有悲切之情,却未免太过意气用事。………”
三皇子武弘逸转头看向武凤娴,语气沉了几分,
“我并非不知将士忠魂可敬、百姓仇怨难平,
可边境刚止干戈,大军久战疲惫,粮草军械也尚未补足。
若此刻拒绝和亲,燕国必然再度兴兵,届时又要多少将士埋骨沙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他顿了顿,面向安帝躬身续道:“父皇,和亲并非真的折辱国体,不过是缓兵之策。
待我安国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之日,便是燕国俯首称臣之时,
届时再报今日之‘辱’,又有何难?岂能因一时意气,置举国百姓安危于不顾?……”
三皇子的话音未落,殿中便响起一道轻柔温婉的女声,径直将他的话头打断。
寻声望去,便见一个身着粉色公主朝服绣着青鸾纹图的女子,
眉眼间透着温婉贤淑,瞧着柔弱得很,可她开口发问时,
语气虽柔,字句却带着锋芒:“如此说来,以皇兄之意便是,只要我朝兵力充足、粮草丰裕,
才可拒绝燕国这辱国的要求,即便再度开战也全然不惧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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