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像裹着沙砾的锉刀,刮过皮肤就是一阵生疼。天色是浑浊的暗黄,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永昼,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灰褐色砾石、狰狞的风蚀岩柱,以及远方地平线上那抹模糊的、铁锈色的山影。
离开那幽深的地脉洞口不到半个时辰,体力最差的断臂老兵就险些一头栽倒。陈泥的状况稍好,但连番恶战、心神损耗、加上最后收取暗金薄片时承受的信息冲击,也让他脚步虚浮,背后的石蛋似乎越来越沉。小铃铛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老刀,自己也是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出血。
必须立刻找到地方休整,否则不等追兵或荒原妖兽到来,他们自己就得垮在这片不毛之地。
陈泥强提精神,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起伏的戈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野外地形有着本能的判断。终于,在翻过一道布满碎石的矮梁后,他看到了目标——前方约两里外,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矗立着一座半坍塌的土黄色建筑轮廓。
是烽燧。北境边防体系最外围的、早已废弃多年的警戒哨所。
“去那里。”陈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望山跑死马。两里地在平时不算什么,此刻却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被沙砾灌满的靴子磨得脚底生疼。戈壁的太阳明明被云层遮蔽,蒸腾起的热浪却扭曲着视线,吸走身体最后的水分。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冲到那座烽燧残骸的阴影下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喉咙里拉风箱般的喘息。
烽燧比远处看着更加破败。黄土夯筑的墙体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断裂的木骨。仅存的两层结构也布满裂缝,摇摇欲坠。但好歹提供了一个相对背风、能遮蔽大部分视线的角落,以及头顶一片遮阳的阴影。
陈泥没有立刻休息。他先将石蛋小心地放在烽燧内一处相对平整、铺着些干燥碎草的角落。石蛋胸口的乳白光晕已经稳定下来,不再剧烈波动,但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那五个元胎光点也晦暗不明。地髓核心的消耗在加快,暗金薄片的共鸣似乎加速了这个过程。时间,依然紧迫。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烽燧内部。除了灰尘、蛛网、一些风干的动物粪便和几块散落的、刻着模糊边军标记的砖石,别无他物。没有活物,没有近期人类活动的痕迹。暂时安全。
“老刀,检查外围,设置简易预警。”陈泥下令,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老刀咬牙爬起,和勉强能动的断臂老兵一起,用烽燧周围的碎石和枯骨,在几个关键方向设置了绊索和声响陷阱。虽然简陋,但至少能提供一点预警时间。
小铃铛则挣扎着开始处理众人的伤势。她自己的储物袋早已空空如也,只能依靠烽燧周围找到的几种戈壁特有、药性猛烈的沙棘和苦艾草,混合着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为陈泥重新包扎焦黑的右臂和身上其他伤口,也为老刀他们更换敷料。草药刺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楚,却也有效止血消炎。
陈泥靠坐在冰冷的土墙边,终于有时间审视自己掌心那块暗金薄片。薄片安静地躺着,温润微凉,与他血脉的联系清晰而稳定。他闭目凝神,尝试再次沟通。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信息流。一些更加有序、却依然零碎的图文信息,缓缓浮现在他意识中:
「……天之规约维系星辰轨迹,地之规约定鼎山河脉络,人之规约约束灵性生灭……三相合一,是为源初秩序……」
「……大劫起于外,崩坏始于内……规约破损,秩序失衡,污秽遂生……」
「……地之篇第七碎片,记录北境‘苍岳之脊’地脉锚点坐标及维护密文……(坐标信息严重损毁)……检测到锚点‘苍岳’状态:失联……疑似被‘污秽’侵蚀或覆盖……」
「……适配者,汝之血脉源于规约守护之族……集齐碎片,修复规约,重启锚点,或可隔绝污秽,重塑秩序之基……然前路艰危,污秽爪牙遍布,慎之……慎之……」
信息到此为止,比之前更加具体,却也带来了更多疑问和沉重。
源初规约、三相秩序、大劫、污秽、锚点、守护之族……这些词句勾勒出一个曾经有序、后因内外劫难而崩坏的世界图景。黑煞门信奉的“圣主”,很可能就是“污秽”侵蚀下的产物,或是堕落的“守护之族”残骸。而自己这所谓的“荒古神魔体”,极大概率就是血脉相对纯净的“守护之族”后裔。
手中的地之篇碎片,指向北境某处名为“苍岳之脊”的地脉锚点,那里可能藏着修复规约的关键,但也可能已被污秽占据,成为龙潭虎穴。
前路的目标,似乎清晰了一分,却也艰难了百倍。
陈泥睁开眼,将薄片贴身收好。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活下去,恢复力量,治好石蛋,才是第一要务。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戈壁的夜,温度骤降,寒气刺骨。没有柴火,众人只能挤在烽燧背风的角落,靠体温相互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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