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手像铁钳,攥得我胳膊生疼。他佝偻的身躯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拉着我踉跄地冲下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楼梯。身后,剧院入口处那扇厚重铁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如同怪物的咆哮,紧追不舍。
油灯在他手中疯狂摇曳,昏黄的光晕在陡峭的楼梯墙壁上投下我们仓皇扭曲的影子,像两个被无形之手驱赶的皮影。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腐烂气息的恶风,从楼梯上方倒灌下来,吹得我几乎窒息。
“快!快!”老胡的声音嘶哑,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惊惶。他不再是那个看透世事、平静叙述的守夜人,而是一个在捕食者爪牙下亡命奔逃的老人。
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深入一片更加浓稠、更加冰冷的黑暗。终于,脚下变成了平坦的水泥地。我们冲进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剧院的地下室。这里堆满了更多废弃的杂物,破损的座椅、腐朽的木箱、缠绕如蛇的旧电缆,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霉味和一股……淡淡的、化学药水的气味?
老胡没有停歇,拉着我七拐八绕,冲向地下室最深处一扇看起来格外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木门。门上有复杂的插销和一把巨大的老式黄铜锁。
“帮我挡住后面!”他低吼着,松开我的手,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一串古旧的钥匙,借着摇晃的灯光,焦急地寻找着匹配的那一把。
我猛地转身,背对着他和那扇门,面向我们来时的方向。楼梯口那片黑暗,此刻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浓郁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铁门被破坏的巨响已经停止,但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湿漉漉的爬行声和细碎的、仿佛无数玻璃片相互刮擦的声响,正沿着楼梯,一步步逼近!
我死死盯着那片黑暗,手伸进背包,紧紧握住了那把十字螺丝刀和冰冷沉重的青铜古镜。古镜依旧死寂,裂痕硌着我的掌心。姐姐的“标记”在皮肤下灼烫,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咔嚓!”
身后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老胡用力拧动。
“嘎吱——呀——”
厚重的铁皮木门被艰难地推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陈腐、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干燥尘埃的气味涌出。
“进!”老胡用力将我往门里一推,自己则提着油灯,挡在门口,面对着那已蔓延到地下室空间、正从杂物阴影中缓缓渗出的、粘稠的暗红色光芒和扭曲符号!
我跌撞着冲进门内,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个老式的放映室。墙壁上挂着积满灰尘的胶片盘,角落里是一台庞大的、锈迹斑斑的胶片放映机,另一侧是堆叠的电影拷贝铁盒。唯一的光源,来自门口老胡手中那盏摇曳的油灯。
“关门!”老胡背对着我,面对着门外那愈发浓郁的黑暗和恶意,嘶声喊道,“插上插销!无论听到什么,别开门!”
我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扇厚重的门。门异常沉重,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刹那,我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看到老胡猛地将手中的油灯向前掷出!
油灯划出一道昏黄的弧线,撞在远处一个堆满废胶片的木架上!
“轰——!”
灯油泼溅,瞬间燃起一团不大的、却异常明亮的火焰!火焰跳跃着,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草药味的辛辣气息,暂时逼退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暗红光芒和那些试图凝聚成型的镜影利爪!
借着这短暂的光明,我看到了老胡最后的背影——他佝偻着,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那片恐怖的黑暗,口中发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苍凉而古老的咒骂般的音节。
然后,
“砰!!!”
厚重的铁皮木门被我彻底关上!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放映室内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我手忙脚乱地摸到门内侧粗重的金属插销,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其狠狠推入卡槽!
“咔嚓!”
插销落锁的声音,像是为门外的一切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更加猛烈、更加疯狂的撞击声!仿佛有无数沉重的巨锤,在同时砸门!铁皮门板剧烈震动,灰尘从门框缝隙中簌簌震落,仿佛随时会被砸开!
我背靠着冰冷震动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恐怖的撞击声和老胡可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门外疯狂的撞击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永恒……门外的撞击声,渐渐变得稀疏,最终……停止了。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
老胡……他怎么样了?
那个用掺了东西的灯油燃烧自己、为我争取了最后关门时间的老人……
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恐惧。又一个……因我而死。
不,不能这么想!是他们选择了抗争,选择了在绝望中,为我这个被“标记”的人,点燃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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