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沉睡。黑暗是一锅煮沸的、不断冒泡的矛盾。
我漂浮在意识深处。没有身体,没有边界。但我能“感觉”到——不是通过神经,是通过某种更本质的认知——无数相互冲突的“现实”在我周围翻滚、摩擦、试图定义我。
有时,我是那个从浴室血字前惊醒、恐惧颤抖的女孩,姐姐的消失像胸口一个永不愈合的空洞。
有时,我是半身晶化的怪物,秩序的力量既是枷锁也是骨骼,冰冷地支撑着残躯。
有时,我是镜渊中种下“诘问”的疯狂存在,敢于向吞噬一切的黑影发出嘶吼。
有时,我又是那片虚无殿堂中,即将被彻底格式化的一粒微尘。
更多的时候,我是所有这些“可能性”的叠加态。它们同时存在,彼此否定,又诡异地共存于我这一团模糊的、灰色的意识云里。
`……瑶……`
`……锚定……`
`……我在这里……`
姐姐的声音。比在维度夹缝中更清晰了,但依旧遥远,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她的“锚点”不再仅仅是温暖的印记,更像是一座灯塔,在矛盾的风暴中,为我指引着“林镜瑶”这个最原初定义的方位。
我尝试朝那个方向“游”去。
剧痛,或者说,是认知层面的撕裂感,猛然袭来。每一次试图凝聚“自我”,都会激起无数矛盾记忆的反噬。我“看到”自己同时死在沙漠、存活于据点、消散在虚无殿堂、又永恒困在镜廊。每一种“可能性”都无比真实,都在争夺对我“存在”的定义权。
不知挣扎了多久,一丝外界的刺激穿透了这锅沸腾的矛盾。
是声音。现实的、物质世界的声音。
“……生命体征……极度混乱……但基础代谢……诡异稳定……”
“……能量读数……无法解析……同时呈现高度秩序与绝对混乱特征……”
“……她体内……有异物……不,不是异物……是她自身组织在……‘悖论化’……”
药囊的声音,紧绷,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信息污染……指数超标……她带回的‘数据’……正在侵蚀隔离舱……”
“……启动第二层信息滤网……墨翁,你的‘寂静符文’能撑多久?”
老烟斗的回答带着烟丝烧尽的焦味:“……不知道。她从那个地方带回的东西……位阶太高。那不是知识,是……‘真相的毒刺’。”
然后是金属摩擦和沉重的脚步声,是铁锈:“外面……天变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陈景锋的投影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近地轨道,‘清道夫’主体,那朵金属花……七片‘花瓣’中的一片,已经完成转向,恒定指向我们据点。该‘花瓣’能量输出模式改变,从广域扫描转为……高精度‘凝视’。同时,全球范围内,另外九处光柱亮度激增百分之三百,能量反应模式显示,它们在……‘灌注’什么。还有一处光柱……熄灭了。在北大西洋某处。熄灭前检测到短暂而剧烈的空间塌缩信号。”
“第十一处……是‘赤砂之瓮’所在。”墨翁的声音沙哑,“它彻底沉没了。还是被……”
“不知道。”陈景锋打断,“但‘清道夫’的动作明显加快了。因为林小姐带回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她什么时候能醒?”雷昊问,声音像磨砂纸。
“不知道。”这次是药囊,“她的生理状态是昏迷,但意识活动……剧烈得可怕。而且,她的身体……你们最好自己看。”
我感觉到“视线”。不是眼睛的视线,是仪器扫描、能量感知、甚至单纯目光的聚焦。
我尝试“睁眼”。
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片不断流变的灰雾。雾中,隐约有医疗舱的轮廓,有围在舱外模糊的人影,但所有这些景象都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扭曲,时而重叠上完全不同的场景——我同时看到了医疗舱、沙漠、镜廊通道、以及那座星光殿堂的一角。
我抬起“手”。
一只半透明、边缘不断渗出苍白与暗红细碎光粒、内部结构像是凝固的灰色噪点与破碎几何图形勉强拼凑而成的“肢体”,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它看起来既脆弱又危险,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却又散发出一种拒绝被定义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我……”我尝试发声。声音从喉部(如果那团蠕动的、半晶化半能量化的组织还能被称为喉咙)传出,却不是单一的声波,而是一段重叠的回音,夹杂着少女的颤抖、怪物的嘶哑、疯子的呢喃、将死者的叹息。
舱外的人影明显向后挪了一步。除了雷昊和铁锈。
“林……小姐?”阿响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角落传来,带着压抑的恐惧,“你……还是你吗?”
这个问题,让我意识深处那锅矛盾的汤再次沸腾。
我是谁?
是那个害怕失去姐姐的妹妹?
是背负着文明馈赠与诅咒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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