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已是酉时三刻,青州府衙后堂的书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知州赵文琦正对着一卷文书出神,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年近四旬,出身并非显赫,靠着科场拼搏和谨小慎微的作风,才在这青州知州的位子上坐了两年。
他是典型的北直隶务实派官员——这一系官员多出身北直隶、山东等近畿之地,以实干、保守、不涉党争着称。他们不似东林党人那般高谈阔论,也不屑与阉党同流合污。他们的为官哲学简单而现实:守成维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在他脑中反复上演。任风遥,那个白发凶神,当街掌掴高通判家的衙内,单刀直面大军,最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天子钦点为锦衣卫百户,反手就将高通判父子锁拿下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具颠覆性。赵文琦此刻心中没有一丝为民除害的快意,只有浸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
平心而论,赵文琦对高通判的倒台,内心深处是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快意的。那厮仗着朝中有阉党余孽撑腰,在青州横行无忌,贪赃枉法,甚至屡屡以“佐贰官”的身份对他这个正印官掣肘、羞辱。他无数次想将其罪证上达天听,却总因忌惮其背后那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以及高通判手中那“监察官吏”的权力而却步。任风遥此举,无异于替他搬掉了脚下最大的一块绊脚石,拔除了青州的一个毒瘤。
然而,比起已倒台的高通判,站着的任风遥更令他恐惧。
其一,是来自高通判背后势力的反扑。高通判绝非孤家寡人,他与朝中某些以司礼监随堂太监杜勋为首的阉党残余,以及山东本地的豪强(如致仕的前税监曹广全)牵连极深。任风遥手段酷烈,不留余地,此事绝难善了。可以预见,一场针对任风遥,乃至整个青州官场的疯狂报复与政治清算即将到来。他赵文琦作为地方主官,必将被卷入这可怕的党争漩涡,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其二,是任风遥本人带来的不确定性。此人行事完全不按官场规则,无视潜规则,不循常理,如同一头闯入精密棋局的洪荒猛兽,其动向无法预测,其行为无法掌控。
赵文琦赖以生存的谨小慎微、平衡各方的那套为官之道,在任风遥所代表的绝对武力与皇权特许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他怕任风遥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毕竟高通判作恶多年,他身为知州却未能有效制止,这本就是失职。
更让他心下难安的是,他完全看不透任风遥此人——他杀官灭吏,手段决绝,却杀的是贪官污吏;他接领锦衣卫,转头就灭掉一州之通判,虽也是贪官污吏,却手段仗势跋扈,堪比酷吏;这究竟算官场“豪侠”?还是别有所图的野心家?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远比对已知恶人的憎恨更令人窒息。
其三,是“锦衣卫”这三个字带来的天然威慑。他赵文琦为官不算太贪,却也绝非一尘不染。官场惯例的冰敬、炭敬,地方上一些不成文的陋规,他亦未能完全免俗。他生怕任风遥借此由头,行“瓜蔓抄”之事,将他一起清算。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衙役带着惊恐的禀报:
“大人!不好了!街上……街上发现了疙瘩瘟!(明代对鼠疫的称呼)任……任大人正在现场,要您立刻带上州衙医官、捕头及所有能调集的衙役,火速前往!”
“什么?!疙瘩瘟?!”赵文琦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高通判的案子还未平息,这更要命的瘟疫竟又接踵而至!他当然知道中原大地的疫情惨烈,听到这里也出现了疫情,仿佛已经看到青州城十室九空,自己被朝廷问罪罢官的凄惨景象。一股对百姓命运的深切忧虑与对自身前途的极致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快!快召集所有人!”赵文琦的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尖锐走调,“让王医官带上所有药囊!让张捕头带上所有能用的人!快——!!”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书房,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祸不单行,青州的天,真的要塌了!
此时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在城内传播,大街上行人乱作一团,家家开始闭户闭市。
“疙瘩瘟?!”
“快跑啊!”
“鬼疫来啦!”
………
整个城市已经陷入极度的恐慌中。
其时,明代普通百姓家庭,一旦发现家人患病,为了自保,其他家庭成员可能会将其弃置于荒野或反锁在空屋内,任其自生自灭。“一人染病,阖家弃之” 的景象非常普遍。健康或尚未发病的百姓会举家逃离疫区,但这实际上将疫情扩散到了更广的区域。
望着已经陷入混乱的城市,此刻赵文琦冷汗涟涟。作为青州地方主官,遇到巨大危机他责无旁贷,避无可避。而那个令他恐惧的新任锦衣卫,此刻竟成了这塌天危机中,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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