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1642年)冬十一月末,大明天下已是千疮百孔,烽烟四起。
在中原,李自成大军刚刚制造了水淹开封的惨剧,正携大胜之威,扫荡河南残余州县,其兵锋已隐隐指向陕西。与此同时,张献忠纵横湖广,铁蹄过处,城郭为墟。
关外,建州女真已在松锦大战后休整完毕,正虎视眈眈。破关劫掠的阴影即将再次笼罩在京畿上空。
朝廷之内,党争依旧,国库空空如也。整个帝国,仿佛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四处漏水的巨舰,正无可挽回地滑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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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府,总兵官刘泽清私邸,暖阁内。
虽是白天,阁内却门窗紧闭,只留几缕光线透过窗棂,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两名男子正对坐小酌,气氛阴郁。
上首之人,乃是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他面色阴鸷,眼神中带着武人的蛮横与权贵的贪婪。与他共饮的,是一位身着暗紫色团花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此人乃是东厂派驻山东的掌刑千户,同时也是已死秦枭的授业恩师——赫连屠。
一个番役低声道:“赫连爷,秦枭的死已经查清了,就是那个任风遥和手下做的。他如今是锦衣卫的人,咱们怎么办?”
赫连屠冷笑一声,脸上横肉一抖:“哼,锦衣卫的人又怎样?动了咱们东厂的人,就是阎王爷的座下童子,也得扒他三层皮!去,给我把他盯死了,找到破绽,立刻回报!”
“是,爷!”
赫连屠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他出身西域密宗一支邪派,在东厂内部凶名赫赫。
“赫连先生,秦枭这一去,实在可惜。”刘泽清抿了一口酒,声音低沉,“他这一死,加上高通判也折了,我们在漕运上的‘私盐铁器’线,算是断了一大臂膀,损失惨重啊。更别提孝敬给京城里……周阁老和宫里诸位公公的钱粮,也少了一份稳定的来源。”
赫连屠眼神阴冷,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秦枭学艺不精,死不足惜。只是这条线不能断。朝廷里周阁老正在运作,准备重新安排一个‘自己人’来担任青州通判,以期尽快恢复这条线。”
“哼,通判?”刘泽清冷哼一声,“如今青州,可不是一个通判能说了算的。那个任风遥,你可知晓?因为这次抗疫有功,皇上竟直接下旨,将他从一个区区百户,擢升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管事指挥佥事,正四品!还赐飞鱼服,准密折专奏!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在青州,乃至整个山东,都有了独立于地方官府、直达天听的监察与专断之权!我们的人就算当了通判,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有多大作为?”
赫连屠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此子,已成心腹之患。据报,他做事有板有眼,一切皆循‘法度’,且对贪腐之事深恶痛绝。若任由他在青州坐大,不仅漕运之利难复,我等在山东的诸多营生,恐怕都要被他一一搅乱。”
“那就除掉他!”刘泽清眼中凶光一闪,“或者,罗织罪名,把他搞垮!”
“谈何容易。”赫连屠阴恻恻地道,“他如今圣眷正隆,又有抗疫大功护身。不过,并非没有办法。他在青州,与知府赵文琦、千户陈震过从甚密,这抗疫期间,调动钱粮、招募义勇,账目繁多……更兼有无知白莲教余孽,妄称其为民消灾,私下祭拜。若指他们 ‘文武勾连,借疫敛财,私募兵勇,更兼有白莲妖人造势,其心叵测’,你觉得如何?”
刘泽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妙!私募兵勇、勾连妖人,这是皇上最深恶痛绝之事!届时,再煽动在都察院敢言的御史李应升,递上这么一本参劾奏章。任他任风遥有通天之能,也要惹上一身腥臊!”
“光靠御史参劾,未必能一击致命。”赫连屠沉吟道,“在此之前,需得先探探此子的底细与做派。老夫会派一位 ‘理刑百户’,以‘核查东厂在疫病中损失人员案卷’为由,去会一会这位任佥事。东厂有权稽查百官,过问涉及厂卫人员的案件,这个由头,他拦不住。”
赫连屠眼中寒光闪烁,定下计策:“两步走。先让东厂的人去试探,或可假意递出橄榄枝,看他是否识趣。若他冥顽不灵,便立刻发动御史,参他一个‘结交内侍、私募军兵、为白莲张目’的罪名!双管齐下,或收买,或除掉,绝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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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内阁首辅周延儒府邸,书房。
心腹清客王瑞昌低声道:“元辅,山东的刘泽清,已经两个月没将‘炭敬’(注:冬季的贿赂称为“炭敬”,夏季为“冰敬”)送来了。他来信抱怨,说那个新上任的锦衣卫佥事任风遥,在青州碍手碍脚,断了他们不少财路。您看……”
周延儒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并不动怒:“任风遥……此人我知道。防疫有功,陛下简拔于微末,是个能做事的干才。”
王瑞昌疑惑:“那……我们是否要拉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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