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阳光却透着一股惨白。
清军辎重大队正向青州府行进中,青州城头的轮廓似乎即将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统辖辅兵的甲喇额真巴彦骑在马上,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突然,后方尘头飞起,几匹快马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浴血,亡命般奔来。马背上的骑士盔歪甲斜,脸上混杂着血污、泥土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恐惧。他们甚至来不及勒稳战马,便从鞍上滚落,连爬带跑地扑到巴雅喇马前,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额真……额真大人!完了……全完了!”
巴彦认得领头之人乃是图尔格副帅手下的一员悍将,心头猛地一沉,厉声喝道:“慌什么!哪里完了?说清楚!”
为首的分得拨什库抬起一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语无伦次地哭嚎:“青石关!大军……两万五千大军……在青石关山谷里……没了,全没了!”
“什么?!”巴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握不住缰绳。他猛地俯身,一把揪住那拨什库的衣领,目眦欲裂:“你胡说什么!图尔格额真呢?我军两万五千精锐,便是十万明军围堵,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怎会没了?!”
“是真的!额真!”另一个逃兵瘫在地上,双手胡乱比划着,眼神空洞,仿佛仍沉浸在那场噩梦中,
“是妖法!一定是妖法!山谷里……还没见到任何伏兵,就……开始凭空炸开了雷霆!一声接一声,比一百个霹雳还响!地动山摇,石头像雨一样从天上掉下来……人……马……成片成片地没了,炸碎了!火光冲天,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什么样的伏兵?用的什么火器?”巴彦死死盯着他,试图找出谎言的痕迹。
“没看到伏兵!看不见敌人!”那拨什库疯狂地摇头,“只有响雷和地火!真的!好多牛录额真、甲喇额真,瞬间就……就没了踪影!队伍全乱了,马都惊了,互相践踏……那……是雷公!是阎王爷收人来了!”
他的话语混乱不堪,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做不得假。
二十多年了!从跟着老汗王努尔哈赤起兵开始,巴彦经历过恶战、败仗,却从未败给过大明军队,更没听说过如此诡异、如此彻底、如此不对等的屠杀!两万五千大清精锐,不是战死,而是像蝼蚁一样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在山谷里“碾碎”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上这位沙场老将的心脏。他猛然想起了统帅阿巴泰大营遭遇的“飞火龙”和“天火”,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
“额真……我们怎么办?”身边的梅勒额真声音干涩地问道,脸上同样毫无血色。
巴彦猛地回过神来。他环顾四周,部下们脸上都写着惊疑与恐惧。还有不到两日,青州府即将近在眼前,但现在,敌人到底是谁?而青州那里,等待的又是什么?是更多那种能召唤“雷霆”的恐怖敌人吗?
不能再往前了!在搞清楚敌人到底是什么之前,绝不能将手中这一万五千人马,尤其是重伤的贝勒爷,再送入虎口!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传令!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所有斥候向外放出二十里!全军……不再前往青州府,原路返回,撤往济南城下!”
他调转马头,最后望了一眼青州方向,那里仿佛盘踞着一头吞噬了两万五千大清巴图鲁的无形巨兽。
“快走!务必在明日天黑前,抵达济南外围!”此刻,唯有回到济南城下,派出侦骑现场踏查“青石关”现场,才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伍在一片压抑和恐慌中,开始艰难地转向。而就在这时,伊尔登和军医连滚带爬地来了……
“额真!额真!”
巴彦猛地回头,看见阿巴泰的亲兵统领伊尔登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色煞白如纸,头盔歪斜也浑然不顾。他身后跟着的老军医,更是面如死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什么事!慌成这样!”巴彦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是……是贝勒爷!”伊尔登声音带着哭腔,“您快去看看!贝勒爷……贝勒爷他不好了!”
巴彦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向队伍中部那辆特制的、铺着厚厚毡毯的马车。还未靠近,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就钻入了鼻腔。他的脚步不由得一滞,这是……“死气”!久经沙场的老兵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这是伤口严重感染并出现坏疽时才会散出的气味。
他掀开车帘,那股恶臭瞬间浓郁起来,几乎令人作呕。
只见阿巴泰躺在毡毯上,原本壮硕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座正在融化的肉山。他脸色潮红,汗出如浆,额头上敷着的湿布早已被汗水浸透。嘴唇干裂,泛起白皮,正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不是……鬼怪……呃……热……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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