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风遥这两日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发慌。他觉得自己那身“人民子弟兵”的魂,被大明这潭浑水给玷污了——想当年,他是何等的光明磊落,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何曾用过这等鬼蜮伎俩!
他掰着指头数落自己的“罪状”:偷拍取证、曲意逢迎、甚至拉人垫背……一桩桩,一件件,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走了形的影子。他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苦笑:“任风遥啊任风遥,你如今也学会这些官场上的‘奇巧淫技’了?你还认得从前的自己吗?!”
“唉——!”
这声长叹,沉重得能砸进地里。
李鼎远远听见这声叹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自己献上的那些计策,让这位骨子里还留着“纯粹”二字的任公子难受了。可他李鼎混迹锦衣卫多年,虽自己不屑同流合污,却太明白这大明朝的生存法则了。
“我的任大人呐,”李鼎躲在廊柱后暗自嘀咕,“这算什么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属下还没敢教您‘冰敬’‘炭敬’的行贿门道,没敢让您见识流言诽谤、栽赃陷害的狠辣,更没提那防不胜防的美人计呢……官场如战场,您既然做了咱们的老大,弟兄们就得想法子让您立得住,站得稳,走得远啊!”
眼见任风遥为此郁结,李鼎把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往那舆论的火堆里添了一把干柴。他精心放出一个更为震撼的传闻:
“听说了吗?任大人得知曾帮过他的青州陈千户被刘泽清那逆贼砍伤,又闻得安民团练里有弟兄遇害,竟是怒发冲冠,单人独骑,直闯刘泽清的万军大营!如那常山赵子龙再世,于千军万马中杀了个七进七出,亲手将刘泽清及其百余亲信尽数屠灭,最后生擒此獠,要亲自押赴京师,献与圣上发落!”
这消息便如生了翅膀,带着滚烫的热血与豪情,一路传到了青州。
陈千户陈震听闻此事,愕然许久。这个在刀口上舔了半辈子血的硬汉,此刻虎目含泪,仰面长叹:“任兄弟……陈震这条命,从今往后,不再是自己的了!刀山火海,但凭驱策!”
而青州安民团练的一千五百多弟兄,连同那夜曾追随赵知府一起参与攻打青石关行动的数千青壮,闻此消息,更是群情激昂,热血奔涌。校场之上,不知是谁先振臂一呼:
“愿为任大人效死!”
下一刻,几千人应和,声震云霄:
“愿为任大人效死!”
数千条汉子的热泪与誓言交汇在一起,汇成一股不可动摇的信念——能为了一个小小千户、几个普通团练,便以身为饵、直取万军龙潭的主帅,值得他们奉上全部的忠诚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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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没心没肺的二虎可算是找到了乐子,一见任风遥,就挤眉弄眼地凑上去,嘿嘿笑道:“老大,啥时候也拍拍咱的马屁呗!我看你这功夫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多练练,准保熟能生巧!”
“滚犊子!”任风遥愤而一怒,抬脚作势欲踢。
二虎早有所料,大笑着敏捷跳开,一边朝外跑,一边竟扯着破锣嗓子吼了起来:
“刀个刀个刀刀那是什么刀——
刀个刀个刀刀一把杀猪刀!
一刀一刀一刀刀刀催人老——
我的青春小鸟已经飞走啦——!”
那调子七拐八绕,歌词更是稀奇古怪,什么“瓜熟蒂落和时间赛跑”,什么“我的小伙伴呐出名要趁早”,直听得任风遥哭笑不得。直到那句“光阴是一把杀猪刀,没了激情少了感觉丢了情操……”飘远,院子里才重归清净。任风遥摇头失笑,被二虎这么一闹,心头的些许阴霾倒是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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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任风遥这边哭笑不得的轻松截然相反,山东巡抚王公弼这两日,简直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胸口仿佛堵着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憋闷得他只想骂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在签押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堂堂一省府尊,宦海沉浮数十载,竟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栽了跟头!那小子,看着浓眉大眼、老实本分,谁能想到肚子里全是弯弯绕!什么请示、什么示下,全是做给三军看的戏码,分明是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王公弼往下跳,逼着他用巡抚的大印给那雷霆手段背书!
“嘿!”王公弼气得胡子直翘,“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看着越老实的人,心眼越坏!”
他啜了一口浓茶,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可气着气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又悄悄从心底钻了出来。他捋着胡须,眯起了眼睛。虽说被摆了一道,心坎上过不去,可自己在给皇帝的奏折里,可是结结实实替那小子美言了几句,咋写的?对:“于千军万马中执拿国贼,尽显锦衣卫忠勇本色,实乃社稷栋梁……”
该铺的路铺了,该架的桥也架了。
“哼,”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心态竟奇异地平和了些许,甚至生出几分老谋深算的投资感,“小子,手段是狠了点,但确是干大事的料……也罢,老夫今日就当日行一善,结个善缘。将来你若真能一飞冲天,可别忘了,今日是谁在背后……扶了你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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