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的青铜灯树摇曳着幽蓝鬼火,百张玄铁案几呈扇形铺开,百位冥官的官袍在阴风中簌簌作响。
林烬踩着青石板跨进殿门时,殿角漏进来的冥月清光正落在他腰间金牌上,引魂使三个阴文被照得发亮。
林使来得早。左侧传来一声轻笑。
林烬转头,见监察判官墨无痕倚着廊柱,指尖夹着半卷案牍,眉眼在阴影里半明半暗。
他的官服是少见的素白,袖口却绣着暗红的监察纹,像渗了半干的血。
林烬点头算作回应,目光扫过殿内——最上首的九龙御座空着,十殿阎罗惯例不亲临这种层级的会议;
右侧首座上,太乙冥君正用茶盏拨弄浮在汤面的阴魂茶,玄龟纹官服随着动作起伏,龟首处的红宝石在鬼火下泛着凶光;
再往后的席位里,几个常与太乙同进同出的判官正交头接耳,眼角余光不住往他这儿飘。
当啷。
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太乙冥君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既然人齐了,便开始吧。
他甩袖站起,玄色官服带起一阵阴风,吹得殿角的生死簿副本哗啦啦翻页,今日议题——废除特别引魂使制度。
殿内霎时安静。
林烬垂眸摩挲锁魂链,链身贴着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昨夜青璃传来的密报:太乙派系这月被他揪出的违规事件已达十三起,正急着拔掉这根刺。
千年以来,引魂使按地域轮值,
太乙冥君的指尖叩着案几,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可有人偏要搞什么特别权限,跨地域追魂、越权查案,这是遵阴律还是乱阴律?
他突然转向林烬,林使,你说?
林烬抬头,目光穿过满殿冥官落在太乙脸上:冥法司上个月才重申,凡有违阴阳平衡者,任一引魂使皆可跨区追缉
他摸出怀中的阴律残卷,这是洪武年间修订的《幽冥典要》,您要看原文么?
好个断章取义!右侧一名紫袍判官拍案而起,那是针对大凶之魂的特例,你这三个月追的都是什么?
赌鬼、逃税的商魂、和阳间道士私通的地仙——哪桩需要跨区?
需要。林烬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青铜上,阳间有句俗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些小恶不除,迟早养出大患。
他扫过那紫袍判官发颤的指尖,想起三日前在他辖区查到的——用生魂血养的聚财阵,就像有人明知道堤坝有缝,偏要往缝里塞烂泥。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紫袍判官的脸瞬间青白,猛地坐下时撞翻了茶盏,暗褐色的茶汤在玄铁案几上洇出个狰狞的鬼面。
太乙冥君的指节捏得泛白,却突然笑了:林使倒是会说漂亮话。
既然你讲规矩,那我们便讲最古老的冥律。
他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一名灰袍小吏捧着个青铜匣上前,三百年前,初代引魂司首林七曾立影子计划,以锁魂链为枢,监察阴阳。
可这计划触怒天机,林七被抹去存在,连生死簿都——
都删了他的名字。林烬接话,锁魂链突然在腕间发烫。
他能清晰听见链身里传来的轻响,像古钟在极远处叩动,但有些东西,不是删了名字就能抹去的。
他抬手一抖锁魂链。
金纹自链身腾起,在半空交织成古老的咒文。
原本安静的链身突然发出深邃的低鸣,声浪撞在殿壁上,震得青铜灯树摇晃,玄铁案几上的茶盏纷纷跌落。
最上首的九龙御座突然泛起青光,连那本被供在龙首处的生死簿副本都地翻开,纸页疯狂翻飞。
这是......夜无影的声音从殿柱阴影里传来。
林烬转头,见这位阎罗传令官正盯着锁魂链,指尖扣住腰间的玄铁令符,冥渊共鸣?
共鸣声越来越响,像有千万个魂灵在同时低吟。
林烬感觉有热流自丹田升起,顺着锁魂链涌向四面八方——他能到,整座冥府都在震动:黄泉河畔的鬼差僵在原地,望乡台的孟婆松开了汤勺,连最底层的阿鼻地狱都有幽光冲天而起。
权限验证通过。
古老的声音突然在殿内炸响。
林烬的锁魂链猛地绷直,链尖指向生死簿副本。
原本翻飞的纸页骤然静止,几行被涂改成朱红的字迹突然泛起金光,墨迹如活物般缩回笔尖,重新变成乌黑的正体字。
阳间有异动!殿外冲进一名鬼火卫,跪伏在地,京都赵尚书、江南陈督统......方才同时暴毙!
满殿冥官霎时炸了锅。
紫袍判官踉跄着撞翻案几,太乙冥君的玄龟纹官服下,手背上青筋暴起。
墨无痕原本半垂的眼突然睁大,指节抵着下巴死死盯着锁魂链,连案牍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你到底是谁!太乙冥君的声音带着破音。
林烬缓缓站起。
锁魂链在他身后悬浮,金纹流转如活物,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覆盖整座大殿:我是林七的传承者,也是你们试图抹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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