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并未带来奇迹。林寒在浅眠与疼痛的交替中捱到天亮,体温又有些升高,伤口周围的红肿没有明显消退,低度感染仍在持续。
医生查房时神色凝重,调整了抗生素,并再次强调必须降低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否则恢复周期会大大延长,甚至可能留下后遗症。
沈雪的眼睛依然带着红肿,但眼神已经不同。那是一种风暴过后的平静,深处却有更加坚硬的东西沉淀下来。她安静地听着医嘱,仔细记下用药和护理的注意事项,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早餐、帮助林寒洗漱。她的动作依旧轻柔,但少了前几日那种紧绷的、小心翼翼的感觉,多了一份沉稳的笃定。
林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当沈雪将温热的毛巾敷在他因发烧而有些烫的额头上时,他看着她,轻声问:“昨晚……没睡好?”
沈雪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没有回避:“嗯,做了噩梦,后来……在卫生间待了一会儿。”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不过现在好了。”
“对不起,又让你……”林寒的歉疚溢于言表。
沈雪摇了摇头,用棉签蘸了温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别说对不起。林寒,我想明白了。”她放下棉签,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嫁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条路,是我们一起选的。以前,我总觉得,是我在支持你,在为你付出,在独自承担家庭的压力。所以我会委屈,会害怕,会觉得不公平。”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昨天,看到你和那个会计师通话,看到你躺在病床上,疼得脸色发白,还在努力说服他,还在想着案子……我突然明白了,你承受的,一点都不比我少,甚至更多。你的压力,你的危险,你的身体上的痛苦,还有那种……明明很想陪在家人身边,却不得不被责任推着往前的无奈和愧疚。我以前只看到了我的辛苦,却没完全看懂你的。”
林寒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被沈雪抬手轻轻按住了嘴唇。
“听我说完。”沈雪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不是要跟你比谁更苦。我是想说,我们其实在承受不同的东西,但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战场。你的战场在外面,我的战场在家里。以前,我觉得我们被分开了,各自为战。现在我觉得,我们是在同一战壕的不同位置。你的信仰在外面,是法律,是正义,是扫清那些污秽;我的信仰在里面,是这个家,是你和朵朵的平安,是无论外面风雨多大,这里始终是个能让你回得来、暖得起来的地方。”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所以,我不再只是‘支持’你。我是和你‘并肩’。你的信仰需要你坚守阵地,我的信仰也需要我守住后方。我们各自守住自己的阵地,就是对彼此最大的支持,也是对我们这个家最大的负责。我不再问值不值得,因为守护你,守护这个家,守护我们共同相信的、你所奋斗的那个更好的世界,这就是我的‘值得’。”
这番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寒心中激起层层波澜,最终化为一股滚烫的热流,冲散了萦绕多日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他从未听沈雪如此清晰、如此有力量地阐述过她的内心。这不是简单的安慰或原谅,而是一种基于深刻理解后的、信仰层面的确认和结盟。
他的信仰,从未动摇,但伤病和困境曾让其蒙上疲惫的灰尘。此刻,沈雪用她的方式,为他擦拭了这灰尘,让那信仰的核心——为了更多人的公平正义,也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人与家——重新变得清晰而灼热。
“小雪……”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包含万般情绪的轻唤。
沈雪笑了,笑容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力量:“快点好起来。我和朵朵,还有你信仰的那个世界,都等着你。”
同一片晨光,照在省城军区总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郑国锋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夜。父亲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全靠仪器维持。医生说,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
赵雅茹和郑远航陪在旁边,一家三口默默坐着,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悲伤和无言的支持。
凌晨时分,郑国锋接到了临州方面的加密汇报,关于林寒与会计师艰难通话的简要情况,以及会计师终于松口的消息。他走到走廊尽头,低声做了几条指示,强调了安全交接的绝对优先性。
回到座椅上,他看着监护室里父亲安静的面容,思绪万千。父亲是老党员,老纪检,一生清廉刚正,最常对他说的话就是“要对得起这身衣服,对得起老百姓的信任”。父亲从未在仕途上给过他任何捷径,反而常常提醒他避嫌,提醒他慎独。如今生命垂危,留给他的,除了那本笔记,就是那句“红旗要扛稳,家旗也不能倒”的遗言。
父亲的信仰是什么?是对党的无限忠诚,是对事业的无私奉献,也是对一个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的人生的坚守。这份信仰,塑造了父亲,也深深地影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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