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两个时辰,饮足了甘冽的地下河水,啃食了虽然粗粝却足以果腹的干粮,这支一度濒临绝境的明军精锐,如同被注入生命之泉的枯木,重新焕发出惊人的生机与锐气。疲惫虽未完全消除,但眼中迷茫与绝望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坚毅和对主帅常胜近乎盲目的信服。
在常胜简洁而有力的命令下,队伍迅速开拔,沿着“白骨沟”继续向西北方向挺进。沟壑依旧深邃,白骨依然触目惊心,但此刻在明军将士眼中,这条死亡通道已不再是绝路,而是通往胜利与荣耀的征途。他们的脚步沉稳而有力,甲胄的摩擦声与兵器的轻撞声在沟壑中回荡,汇成一股肃杀而坚定的韵律。
常胜一马当先,白袍银甲虽沾染了风沙与血污,却更显沉稳与威严。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前方与两侧的地形变化。徐辉祖紧随其侧,这位曾经心高气傲的魏国公,此刻已将全部心神投入到执行军令与协同作战之中,再无半分杂念。
越往沟壑深处走,人工开凿的痕迹愈发明显。除了之前看到的引水渠基座,偶尔还能发现残破的石砌平台、坍塌的了望哨所根基,甚至一些风蚀严重的、刻有奇异兽纹或无法辨认文字的残碑断碣。这一切都无声地证明,在遥远的过去,这片如今被视为生命禁区的荒芜沟壑,或许曾是一条繁忙的商道,或是一个古老部族的重要据点,只是最终被黄沙与时间所吞噬。
“将军,看这些遗迹的制式和风化程度,恐怕远不止百年。”徐辉祖指着一段相对完好的石墙说道,“或许能追溯到前朝,甚至更早。”
常胜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沧海桑田,兴衰交替。再强大的王朝,若不能持守正道、顺应天命,终有倾覆之日,只余下这荒冢白骨,警示后人。我大明欲享国祚绵长,便需时刻惕厉自省,外御强虏,内修德政。”
她的话语虽轻,却蕴含着沉重的力量,让徐辉祖及周围听到的将领心中都是一凛,对此次北伐的意义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这不仅是开疆拓土、消除边患的军事行动,更承载着一个新兴王朝的国运与气度。
又行进了一日,前方的沟壑逐渐变得开阔,两侧的岩壁不再那么陡峭,开始出现大片的、覆盖着耐旱灌木和低矮草丛的斜坡。空气中的水分似乎也增多了一些,风中的沙尘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草原特有的、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微风。
“我们快走出白骨沟了!”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兴奋地低语。地貌的变化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戈壁与草原的交界地带,也意味着,北元王庭的核心区域可能已经不远。
当天傍晚,队伍终于彻底穿越了漫长的“白骨沟”,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无垠、起伏舒缓的草原展现在他们面前。时值初夏,草色虽未及盛夏之浓绿,却也已茵茵如毯,一直铺向遥远的天际。落日的余晖将整片草原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美得令人心醉。
然而,在这片壮丽的景色中,却夹杂着不和谐的因素。一些被焚毁的毡房残骸零星散落在草地上,焦黑的木架和破碎的毛毡诉说着不久前的惨剧。更远处,可以看到小股北元骑兵的身影,他们似乎是在进行日常的巡弋,但行动间透着一股仓促和紧张,与这片草原应有的宁静祥和格格不入。
“看来,北元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徐辉祖观察着远处的烟尘和零散的溃兵,“这些被袭击的营地,可能是忠于王庭的小部落,也可能是与其他势力冲突的痕迹。扩廓帖木儿的日子,看来也不好过。”
常胜凝望着草原深处,沉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扩廓帖木儿是一代枭雄,即便面临内忧外患,其王庭核心的防卫力量依然不容小觑。传令下去,全军依托沟壑出口有利地形扎营,严密伪装。派出最精锐的夜不收(侦察兵),向前方和两翼渗透侦查,我要知道五十里内,所有部落的分布、兵力调动,以及……王庭的确切位置!”
“得令!”
夜幕降临,明军营地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沟壑出口的阴影与乱石之中,没有篝火,没有喧哗,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而数支如同鬼魅般的夜不收小队,则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向着草原深处潜行而去。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在目标可能近在咫尺的时刻。常胜站在营地边缘的一块巨岩上,任凭略带寒意的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她的心绪并不平静。穿越死亡沙海,找到白骨沟,获取水源,最终兵临此地,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风险。如今,最终的目标就在前方,最终的考验也即将来临。
徐辉祖默默来到她身后,递上一块烤热的干粮。“将军,夜深了,歇息片刻吧。探马回来还需时间。”
常胜接过干粮,却没有吃。“徐将军,你在北疆多年,与北元交手无数次。依你之见,扩廓帖木儿得知我军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他王庭附近时,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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