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炭火燎原
腊月二十九,年关的爆竹声零星响起,却驱不散京师上空厚重的寒意。城南“陈记炭行”悄无声息地换了东家,招牌未改,伙计照旧,只是后院连夜运进了一批用麻袋紧扎的新炭。炭行老掌柜陈老实揣着徐夫人给的红封和方平画的煤炉图样,惴惴不安又隐隐兴奋。
方平的策略简单而有效。他并未大肆宣扬,而是通过徐夫人的关系,将第一批“暖阳煤”和特制的小煤炉,免费赠予南城兵马司夜间巡更的兵丁、几条主街的打更人,以及几处官署值夜的低级书吏。条件只有一个:用后说说好坏。
起初,这些人还将信将疑。那黑黢黢带着孔眼的煤块,能比得上贵价的木炭?但当夜,在刺骨的寒风中,那些蜷缩在简陋岗哨或值房里的兵丁书吏们,将信将疑地点燃了煤炉。
奇迹发生了。
那煤块极易引燃,火光稳定,几乎无烟,更奇的是格外耐烧。一小块“暖阳煤”,竟能让他们暖烘烘地熬过整个寒夜,比往常用柴薪或劣炭不知强了多少倍!而且,煤炉设计巧妙,上有铁盖可烧水热饭,下有风门调节火势,安全又方便。
“神了!这炭真神了!” 赞誉如同水入滚油,在底层吏卒和更夫中迅速传开。一传十,十传百,“陈记出了神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入京师的寻常巷陌。
与此同时,方平让赵铁柱挑选了几个机灵的流民少年,扮作走街串巷的货郎,用独轮车推着“暖阳煤”和煤炉,专挑贫苦人家聚集的街巷叫卖。价格定得极低,几乎是成本价,还允许赊欠。求生艰难的百姓们闻风而动,纷纷试用。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低廉的价格,出色的效果,让“暖阳煤”在短短数日间,成了南城乃至外城贫苦百姓口中的“救命炭”。陈记炭行门口破天荒地排起了长队,虽然利润微薄,但架不住销量巨大,资金迅速回笼。
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暖阳煤”的异军突起,立刻触动了原有利益格局的神经。
首先发难的是京师炭行行会。行首金大富,一个脑满肠肥、眼高于顶的中年人,靠着姐夫是户部李侍郎的门人,垄断京师炭业多年,何时见过这等“不讲规矩”的挑战?他先是派人到陈记炭行“好言相劝”,暗示其遵守行会定价,不得扰乱市场。
陈老实按照方平嘱咐,一味装傻充愣,只说是祖传秘方改进,成本低廉,不敢卖贵。金大富碰了个软钉子,勃然大怒。
腊月三十,年关当天,一伙衙役突然闯入陈记炭行,以“私售劣炭,引发火患”为由,要查封铺面,拘拿掌柜。领头的班头气势汹汹,正是金大富的打点下的结果。
眼看就要人赃并获,功亏一篑。一直在对面茶楼观望的方平,对身旁的林青墨微微点头。
林青墨会意,身形一闪,已挡在炭行门口。她未着戎装,只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但久经沙场的煞气却让那班头心头一凛。
“放肆!”林青墨声音清冷,亮出一面腰牌,“按察使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退开!”
那班头一愣,按察使韩墨是京官闻之色变的活阎王,他的人怎会在此?他凑近细看腰牌,果然不假,顿时气焰矮了半截。
“这位……姑娘,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这陈记炭行……”班头试图解释。
“陈记炭行乃韩大人暗中布下的线眼,所售之炭关乎朝廷大案,岂容你等胡闹?”林青墨柳眉倒竖,“再不退去,以妨碍公务论处!”
班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带人溜了。这场风波,被林青墨以雷霆手段暂时压下。
消息传到金大富耳中,他又惊又怒。按察使韩墨?他怎么也搅和进来了?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但他并不十分惧怕,他背后是户部李侍郎,乃至更上层的人物。他决定换个方式。
当夜,方平接到徐夫人密信。信中说,炭行已联合几家大商户,准备在年后联合压价,挤垮陈记。同时,他们也已在御史台打点,准备参奏朱载堃“纵容下属,与民争利,扰乱市舶”。
商业打压与政治诬告双管齐下,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方平将密信在灯上点燃,看着纸灰飘落。他早已料到对手不会善罢甘休。压价?他本就不为暴利,对方压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至于诬告……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青墨,”他唤道,“备车,我们去殿下府上。另外,让赵铁柱把之前收集的那些东西准备好。”
是时候,让京城这潭水,更浑一些了。也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来自北地的炭火,不仅能取暖,也能……燎原。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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