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府衙门前,杨轩亲自登门。
他虽只是七品未授的举人,但身份摆在那儿——天子门生,前程似锦。
便是宰相府邸,门吏也不敢轻易怠慢,更何况眼下这位还是年方十七八便高中解元的少年才俊。
通报的衙役匆匆入内,不多时便满脸恭敬地将杨轩引向后院厅堂。
“学生杨轩,参见知府大人!”
朱睿抬眼望去,眼前这人正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杨轩。
两人并非初次相见,去年乡试放榜后的鹿鸣宴上,那道年轻却锋芒毕露的身影便已深深刻在他心头。
十六岁便摘得解元桂冠,谁看了都得记上一笔。
时隔一年再见,杨轩身形更为挺拔,气度也愈发沉稳。
可那双眸中依旧跳动着桀骜不驯的光,面容清俊秀逸,儒雅中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洒脱气质,几乎未曾改变。
身高更是逼近九尺,比起当初又高出一截,在人群中仍如孤鹤临云,卓然独立。
“道诚回来了?那玉罗刹可曾为难你?”
“道诚”是杨轩的表字,入学白鹿书院时由朱老夫子亲赐,取“明心见性,诚意正心”之意。
而那位朱老夫子素来研习老庄之道,字里行间隐约带着几分道家玄意。
或许正因如此,杨轩才能勉强挂个全真教记名弟子的名分——毕竟师出同源,总有些香火情分。
“多谢大人挂怀,学生在明月峡设馆授徒,并未受何刁难。”
“如此便好。”
朱睿打量着杨轩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略作思量。
他自然清楚朝廷对这件事已有耳闻,动静不小。
但他仍装作关切地问起山中情形,实则暗中试探:这少年是否与匪寇勾连?
毕竟个人荣辱事小,若牵扯到朝局动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杨轩应对从容,有问必答,毫无遮掩之意。
他也明白,明月峡中不止一个朝廷眼线,“无情”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依你所言,明月峡当真无法招抚?”
“招抚?”杨轩微微一笑,语气坚定,“玉罗刹乃陕南绿林共主,统领一方江湖,岂会甘心归附官府?她不是退隐之人。”
朱睿眉头微蹙。
他原本寄望借杨轩之力兵不血刃化解边患,如今看来,对方并不愿配合。
“若由你亲自劝说呢?难道也不成?”
“倘若我能说得动她金盆洗手,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会只有我一人了。”
这话带着几分自嘲,却也让朱睿信了七八分。
杨轩没有撒谎的必要,况且官府探子早已深入山寨,掌握的情报未必逊于他口述所言。
……
终南山,重阳宫。
离开府衙后,杨轩马不停蹄赶往此处。
他并非真真正传弟子,所谓“记名”,不过是看在他曾捐万两香火、并献上《修道歌》的份上,才得此虚名。
说到底,他在教中地位与寻常香客并无太大差别。
否则当初被劫上山时,全真怎会毫无反应?
“弟子杨轩,拜见长春真人。”
身为记名弟子,不必行全套跪拜大礼,只拱手一揖即可。
殿中蒲团上的丘处机睁开双眼,目光微闪。
他对这位少年早有印象——科场夺魁,才名远播,今日突然来访,想必另有缘故。
“原来是杨居士驾临,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杨轩坦然道:“弟子此来,只为禀报一事。”
随即,他将自己被掳至明月峡的经历原原本本叙述一遍,不添油加醋,亦无刻意隐瞒。
他之所以找上全真,是因为此派乃是道门正宗,声望卓着,不仅立身武林,更受朝廷与民间共同敬重。
纵然丘处机未必能胜过玉罗刹,但全真之名,足以成为庇护的屏障。
他希望,借助这份影响力,为明月峡遮去几分杀气。
在道教眼中,所谓“贼匪”,未必就是该诛之徒。
江湖恩怨,自有其道。
“所以,杨居士的意思,是想请我全真出面,替你讨个说法?”
丘处机神色平静,听罢经过,反倒觉得此事颇有趣味。
明月峡一行所为,竟近乎义举。
而这少年登门诉苦,倒像是孩子回家找长辈撑腰一般。
……
“弟子乃关中解元,官府自会为弟子撑腰申冤。
今日拜见真人,并非为了私怨,而是因明月峡中有许多孤苦孩童。
这些孩子若流落山林沦为盗寇,弟子身为他们的授业之师,实难心安。”
杨轩望着丘处机,终于道出此行真正用意。
那些孩子从明月峡走出,背负着“匪窝余孽”的名声,日后举步维艰。
而终南山乃天下道宗,若能收容他们,既可积下无量功德,也能为这些幼小性命铺一条生路。
何况其中多数身有残缺——肉身虽损,道心未泯。
修炼《大道歌》本不拘形体,反倒更易入境。
杨轩救不了世间所有苦难之人,但一年朝夕相处,早已情谊深种,岂能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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