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比虎子大两岁。
等到明年雪再下的时候,虎子就可以和自己一起去县里送柴。
他站在富商门口,望着朱红大门这样想着。
但是富商明明那么有钱,却还是要硬说自己的柴火受潮了,扣了自己一半。
只是因为拉扯中,把他们管家帽子拍掉了,自己就被送到衙门判了死刑。
听旁边的大爷说,如果自己要出去,家里人得凑齐至少一百两银子。
哪有这么多钱呢?
爹娘总是夸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孙贵决定自杀。
用一百两银子换自己,太贵了。
牢房的木桩子带着刺,孙贵忍着痛用手腕在上面使劲割着。
起初他怕疼,还不敢使劲。
但想到家人,他又有力气了。
血终于如他所愿冒了出来。
靠在墙角,孙贵想着,
早知道要死,出来的时候那碗粥,就少喝点了。
当他意识快要结束时,他听到赵有成的声音:
“快死了?死了也要银子来赎尸体。”
听到这话,孙贵死不瞑目。
眼神直勾勾盯着牢房外,看着渗人又可怜。
所以薛稷第一时间挡住了虎子的眼睛。
薛稷蹲下身,帮孙贵合上眼。
“孙贵,你的家人来接你了,赵有成会遭报应的,我向你保证。”
等孙家人牛车到的时候,虎子兴匆匆地和家人分享,赵有成是怎么被揍得落花流水的。
但是孙大好像知道了什么,脸上挤不出一点笑。
薛稷走上前小声说了些什么。
虎子看着家人嚎啕大哭起来,揪着薛稷的袖子,
“大人,我哥呢?”
薛稷忍着痛蹲下身,他决定直接告诉他。
“虎子,你哥哥去世了,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吧。”
但最后,虎子没有哭。
只是坐上了牛车,看着哥哥被抬出来。
用草席裹着,身上很浓的腥味。
赵有成被关进了大牢,死刑是跑不了了。
按照国法,赵有成还有段日子可以苟活,但是薛稷也不会让他好受。
从其他牢房里挑了几个罪刑较轻的汉子,没事揍揍赵有成,能减罪。
分平县县令被撤,赵有成的原班人马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在乡贤里费神考察了很久,薛稷也没有找到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替代。
最后勉强选了一个胥吏,先替赵有成主管分平县,再等朝廷安排。
“你觉得大雍上下,这样的贪官污吏少吗?”
周行已见先生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在思考薛稷的问题。
以前他总觉得,大雍上下君臣一心,贪官污吏少之又少。
可现在……
一个县令都能草菅人命。
大雍两京一十三省,这么多官,又有多少蛀虫?
“所以不仅考绩法要加快速度推行,我们还缺人才。”
薛稷语重心长地和太子爷分析。
虽然这样的贪官被拔除是好事,但还要做好善后的事。
但是大牢里的寒湿气,到底还是击垮了薛稷强撑的精神。
尤其是那心口,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扶着腰,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形微晃。
周行已心头一紧,立刻将一直备在旁的轮椅推了过来。
与海刚一左一右,小心地将人搀扶着坐下。
薛稷刚坐下,便觉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眼前发黑。
呼吸急促,忍不住掩唇咳嗽起来。
周行已立刻半跪下去,一手稳住薛稷微晃的身子,一手力道适中地替他揉按胸口顺气。
靠得近了,他才惊觉薛稷呼出的气息滚烫。
居然是起了高热。
一旁的孙大夫妇看在眼里,同样急在心里。
虽然孙贵没能救回来。
但要不是这几个官老爷,也没这么容易把孩子尸体带回来。
他们是懂得感恩的人,立马就说可以向邻居商量,有空出来的屋子可以让薛大人好好休息。
薛稷勉强压下咳嗽,气息不稳,就想开口拒绝。
然而,他刚抬起眼,周行已就轻轻按住他的手,替他决定了。
海刚等人早已心急如焚,闻言更是连连附和,只盼薛稷能立刻得到安置休息。
薛稷见事已至此,众人心意已决。
加之自己确实难以支撑,最后是疲惫地合了合眼,就不再多言。
车厢内,薛稷烧得愈发迷糊,意识昏沉间,只觉周身时冷时热。
伤腿的隐痛也被放大了数倍,忍不住发出细微难耐的呻吟。
周行已将他小心地安置在软垫上,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烫得灼手。
他拧了条湿帕子,轻轻敷在薛稷额上。
一阵凉意靠近,薛稷昏沉中微微侧过头。
周行已俯身靠近他耳边,忍不住轻轻抚平薛稷紧蹙的眉头,
“先生,刚接到密报,冯倍正持严阁老的手书赶来,最快也需两日路程。”
周行已的声音放得更缓,
“所以您安心歇着,养好精神。两日,不耽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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