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已面对父皇的这条忠犬,是彻底撕开了往日温润的伪装。
他狠狠甩开黄岩,利刃出鞘,剑锋瞬间抵上对方咽喉。
稍一用力,血珠便渗了出来。
见黄岩摆出一副视死如归,不在乎的模样。
周行已反而又收回了剑。
“孤知你对我父皇忠心不二,不怕死。”
他声音低沉,
“但你那对食的小宫女,还有你认的那几个干儿子……你若不说,孤便当着你的面,一个一个……”
再硬的骨头,也有软肋。
黄岩对上太子那双再无半分温存,只剩下阴鸷的眼。
知道这位储君,绝不是在吓唬他。
黄岩终究还是妥协。
反正现在木已成舟,太子已经中毒了。
自己说与不说都无所谓了,
“太子殿下杀人诛心,奴才这就说。”
“不过您真是找错人了,是薛大人亲手给您下的毒,冤有头债有主,您该找他去。”
周行已垂在袖中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连呼吸都滞涩了,
“你说的……是那一壶酒?”
那些该死的回忆,此刻无比清晰地全部在自己脑海里出现。
他还记得漫天大雪,先生拎着一壶酒第一次来到自己府上的样子。
“这一杯,惟愿太子得偿所愿,千秋鼎盛。”
那时,先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还曾暗自疑惑。
如今才明白,先生是抱着必死之心,替他饮尽了所有的毒。
只为了他的所谓千秋鼎盛……
原来从一开始,先生就是为了他。
为了他这太子的前程,为了大雍的天下,先生早已决意献出自己的性命。
而他呢?
相较于先生的决心,自己却只知道整日缠着先生……
自己对得起先生吗?
黄岩见状,笑着点头,
“是呀……那酒,可是薛大人亲自送到您眼前的吧?殿下……那酒的滋味,是不是挺甜的?哈哈哈——”
他是个奴才,是个阉人又怎么样。
眼前的太子爷再尊贵,还不是中了毒要痛苦死去?
周行已手中剑光一闪,那笑声戛然而止。
“让你失望了,那壶酒,孤并没有喝。”
黄岩捂着脖子倒地,听到周行已的话满脸吃惊。
心中一点莫名的傲气完全消失了。
只能在气息断绝前,挣扎着出最后一句,
“殿下……说话算话,莫动……他们……”
周行已一步步走出营帐。
外面天色已彻底暗下,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绝望得让周行已透不过气。
先生……先生……我该怎么办……
他死死握住手中的剑,看向元亨帝的营帐。
此时夜色深了。
元亨帝没有丹药,性情暴戾,发了狂把妃子大臣都赶了出去。
所有人只能围在帐篷外,瞎着急。
周行已将滴着血的剑擦干净。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在清乐楼偷看薛稷的时候。
先生也是这样,擦拭自己木杖上的血迹。
果然,没有血就会有泪。
周行已不再犹豫,转身,一步步走向元亨帝的营帐。
帐外众人见太子归来,皆松了口气。
陈元立刻抢上前一步,急声道,
“太子殿下,您可算来了!陛下不知何故突然发作,只允大皇子在内侍奉,谁也不让进。您快进去看看吧!”
帐内适时地又传出一阵元亨帝模糊而狂躁的咆哮声。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位大雍天子此刻状态极不正常,甚至有些失心疯。
周行已面色沉凝,微微颔首,迈步便要入内。
然而阁臣赵祥却横跨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目光扫过周行已手中并未归鞘的长剑,语气带着质疑,
“太子殿下,面见君父,岂可手持利刃?此非人子之道,亦非臣子之礼!”
周行已手腕一抬,剑尖倏地指向赵祥,声音冷冽如冰,
“赵大人有闲心在此忧心礼仪,不如先管好自己家里那四个儿子。”
“当街纵马,踏伤百姓之事,内阁还没议好吗?”
赵祥被当众揭短,老脸一红,却仍强自镇定,拔高声音质问道,
“太子殿下此刻执剑面圣,莫非是想行逼宫之事不成?”
周行已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目光越过他。
直接扫向后方肃立的御林军将领,扬声喝道,
“御林军统领何在?”
程于立刻按剑出列,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作响,
“臣在!”
周行已下令简明扼要,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御林军听令,此刻起,尔等有权便宜行事。”
“凡有趁机作乱,妖言惑众者,斩立决。”
“遵令!”
赵祥眼见程于毫不犹豫地听令于太子,脑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
当日陛下决定举办狩猎大会,商议选派御林军护卫将领时。
正是那位薛次辅。
在众人争论未决之际,一锤定音,将程于推上了这个至关紧要的位置。
现在想来,哪还有什么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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