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二年冬。
孙忠稷背着行囊,来到离京城最近的驿站歇脚。
自从首辅大人聘用启源作皇商,商人的地位就上升了许多。
驿站除了官员按公休憩,也供来往商旅使用。
孙忠稷要了壶酒,坐在角落的桌上掏出自己带着的干粮,就着吃起来。
旁边坐着群来上京贩卖南边货物的商人,喝多了酒,说话声也就大了些。
“今年的雪,比往年还要大。”
“是啊,要不是修了路,今年我们的货就难运咯。”
给他们添酒的驿管也是笑呵呵道,
“雪大,但是朝廷发往每个区域的蜂窝煤都够用。”
“要是以前,我这一家子至少得饿死一半。”
无论是修路,还是蜂窝煤的出现。
大家心知肚明,都和当今首辅大人有关。
历代帝王都害怕臣子功高盖主,但是永昌帝却恰恰相反。
只要是首辅的建议或者发明,他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臣民都记得薛大人的好。
这样的君臣情谊,已经持续二十多年了。
孙忠稷看向窗外,漫天飘雪就好像元亨三十二年那场暴雪一样。
只不过新帝登基后锐意改革,大雍一切都变了。
想到这些,为首的商贩一只脚踏在木凳上,举起酒,
“快过年了,敬咱们圣上,敬咱们首辅大人!”
所有人闹哄哄地举起酒杯,不知道谁叹了口气,
“我家叔父在京做官,听说薛大人身体……这个冬天怕是很难……”
大家又沉默了,为首的大胡子商贩拍了拍那人的头,
“瞎说什么呢,薛大人和圣上都是神仙,你别胡说八道……”
就在这份凝重顺着沉默慢慢蔓延时,门被打开。
为首的人穿着红色官袍,扫视了一圈,朗声问道,
“敢问谁是外都水监丞司,孙忠稷?”
孙忠稷立马起身拱手回应,
“下官正是。”
那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我是工部尚书钱正,你快收拾一下。”
孙忠稷提起背囊,示意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一上马车,他就能感受到行驶速度飞快,心头一紧,
“这么着急,可是那位大人……”
在朝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大都是从翰林院升上来的。
基本都是天子和首辅亲自挑选出来的门生。
钱正也不例外,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首辅大人激动的心情。
一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面对孙忠稷的回答,他虽然满面愁容,但也没有直接回话,只是问,
“首辅让你带的册子,你都带了?”
孙忠稷点点头,这里都是他这些年治理大小河道总结的经验。
他自幼读书就不行,走不了科考的路子。
但是首辅除了科考,还设置了异科,孙忠稷对河道治理很在行,也被任命做了官。
这次他提出的黄河治理建议,被送到了首辅面前。
首辅和陛下要见自己。
下了车,他低着头,只管跟着钱正一路通行。
在殿外,钱正道,
“夜色深了,本来是首辅和陛下休息的时间,但是……加上黄河泛滥,所以你待会看见什么都不要惊讶。”
一进入殿内,孙忠稷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药味。
他就要下跪,却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
“免礼,将册子拿过来。”
孙忠稷这才敢微微抬头,终于明白钱正说的不要惊讶是什么意思了。
永昌帝正端着药,极为细心地给首辅大人在喂药。
甚至怕烫到首辅大人,圣上还将药汁顺着勺滴在自己手背上,试探温度。
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却比平常百姓人家还要和睦。
薛稷看完了册子,虽然病容明显,但他还是对着周行已笑了笑,
“是个难得的人才。”
周行已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握着先生的手。
他自己的掌心很温热,但怎么都暖不了薛稷冰冷的手。
他一听见薛稷夸赞,就给孙忠稷赐了座。
薛稷对孙忠稷道,
“坐近一些,你束水攻沙的法子很好,但我还是有些要补充的。”
孙忠稷听见首辅大人的话,身子已经有些发颤了。
薛稷简单提点了一下孙忠稷,黄河治水分为上中下三段。
并将每一段的治水方法和孙忠稷交流了起来。
孙忠稷悟性很高,一下子就能举一反三。
顺着薛稷的思路,甚至提出了许多薛稷还未曾想到的法子。
薛稷咳嗽几声,谈到最后声音也渐渐微弱了,
“河道现在泛滥,虽然朝廷有准备,但是这次灾民还是很多,户部尚书海刚会随你一起去。”
周行已知道薛稷担心什么,在一旁补充,
“你只管去治洪,有人工用钱等需求,只管和海刚提。”
话说到这,孙忠稷就该离开了。
但是孙忠稷看着薛稷的气色,还是没有忍住。
从凳子上缓缓下跪,朝着薛稷和周行已狠狠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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