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死寂般的宁静取代了先前规则碰撞的轰鸣。天空恢复了高远与湛蓝,若非山脉各处满目疮痍——崩塌的雪峰、龟裂的冰原、大片失去生机化为灰白粉末的土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逸的规则湮灭后留下的刺鼻焦糊味——几乎让人以为那场惊心动魄的攻防战只是一场噩梦。
观星台内,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便被沉重的疲惫与紧迫的现实所取代。明镜先生强撑着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主持着大局。李清河与秦战同样消耗巨大,但两人立刻开始组织人手,救治伤员,评估损失,并紧急修复那些尚未完全损毁的防御节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
林晓晓则埋首于海量的数据之中,试图分析那突然出现又诡异消失的灰色空洞,以及南大西洋“锚点”最后的异常反应。那声来自九天之外的细微叹息,设备并未捕捉到,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意识里,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不安。
山腹核心,王一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他躺在阵眼能量最温和的区域,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强行引导并融合昆仑本源与自身全部“薪火”施展出【辟易】一击,几乎榨干了他的一切,精神与肉身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古埙与鸣金号角安静地放在他身侧,表面光泽黯淡,仿佛也耗尽了灵性。
然而,在他的意识最深处,【技近乎道】的系统并未沉寂。那幅融合了多种“道则”的脉络图,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行运转、修复、并……吸收着什么。它正在消化刚才那场三方规则碰撞中捕获的无数碎片——不仅仅是“归墟”的死寂与“掠食者”的掠夺,更有昆仑本源在极限爆发时显露出的更深层奥秘,以及那声叹息中蕴含的一丝超越当前认知的“高维信息”。
昏迷中的王一凡,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的星海。无数破碎的规则光影如同流星般划过,有冰冷的暗红,有贪婪的灰暗,有温暖的乳白,有锐利的淡金……它们互相碰撞、湮灭、又衍生出新的变化。他像一个旁观者,又像一个参与者,被动地感受、吸收着这一切。这是一种另类的“悟道”,凶险万分,却也蕴含着巨大的机缘。他的“道基”正在这场意识的风暴中被反复锤炼,变得更加坚韧、包容。
不知过了多久,一段相对清晰的信息流,从这混沌的感悟中被剥离出来,缓缓融入他的主意识。那是关于灰色“掠食者”的——其力量核心,似乎与某种“熵增定律”的极端扭曲表现有关,它并非创造混乱,而是加速万物趋向于某种“热寂”般的绝对平均与死寂,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纯粹的“存在能量”予以吸收。它与“归墟”追求的概念性终结不同,更像是一个宇宙级的、冰冷的能量回收装置。
同时,他也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声叹息的来源——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预设的、跨越了漫长时间线的信息回响,带着一种程序完成般的确认意味。“火种未熄”……这似乎是对他,或者说,对昆仑此次成功抵御的某种……认证?
就在王一凡于昏迷中艰难消化这些信息时,外界的林晓晓终于从那庞杂的数据中,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踪迹。
“明镜先生!有发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震惊,“我回溯了南大西洋‘锚点’在灰色空洞出现前后的所有能量波动记录……发现了一段被多重加密掩盖的、极其短暂的信号交换!”
她将解析出的数据投射到全息影像上。那是一段比之前“天外回响”和“裂隙警告”更加隐蔽、更加复杂的信号模式,其目标指向性极其明确,正是在灰色空洞被【辟易】之光摧毁的前一刹那,由南大西洋“锚点”发出,穿透虚空,不知传向了何处。
“这信号……不是在攻击,也不是在防御……”林晓晓脸色发白,“它更像是在……发送报告?!”
“报告?”秦战眉头紧锁,“向谁报告?”
“内容无法完全破译,但其中反复出现了几个关键标识……”林晓晓放大信号中的几个特征波段,“……‘摇篮’、‘异常火种’、‘威胁等级提升’、‘请求……指令’。”
观星台内,瞬间陷入了冰点般的寂静。
“异常火种……”明镜先生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山腹核心的方向。指的是王一凡?还是指昆仑阵眼本身?
“它们……不是盲目的吞噬者……”李清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们背后……存在着一个具有高度组织性和目的性的……意志!它们在观察,在评估,在……请示!”
这个发现,比灰色空洞本身带来的冲击更加可怕。一个拥有智慧、能够进行跨空间通讯、并将地球(摇篮)视为观察甚至管理对象的未知文明或存在?而王一凡的“薪火”,已经被它们标记为“异常”和“威胁”!
“我们必须假设,它们已经收到了‘报告’,并且可能会采取相应的行动。”明镜先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针对一凡,针对昆仑,或者……针对整个‘摇篮’。”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王一凡,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似乎感知到了外界那沉重的气氛,感知到了那针对他的、来自深空的恶意。在意识的混沌星海中,他仿佛看到了一点幽暗的光芒,自无垠的黑暗深处亮起,冰冷地锁定了代表他的那簇微小火苗。
他于昏迷中皱紧了眉头,无意识地握紧了拳。
“风暴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副更狡诈的面孔。而猎物与猎手的身份,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昆仑的烽火暂熄,但更深、更远的黑暗中,新的猎杀,已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他们甚至连猎手的轮廓,都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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