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茶馆后院,柴房。
李逸靠坐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垛上,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冲锋衣已被剥下,换上了一套半旧的粗布短褐。冰凉的布衣摩擦着皮肤,时刻提醒着他身处异世的荒谬现实。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修长、却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劳作的手掌,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草梗。
门轴轻响,那个素衣女子端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昏黄的油灯光晕勾勒着她清丽的侧影,雨水打湿的鬓发已梳理整齐,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颈子。
“喝点热粥,暖暖身子。”苏婉儿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昨日的疏离,将碗递到他面前。碗里是熬得浓稠的粟米粥,上面还漂着几片嫩绿的菜叶,香气扑鼻。角落里,那个被救下的孩童裹着破毯子,睡得正沉。
“多谢苏娘子救命之恩。”李逸接过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微凉的指腹,两人都微微一怔。他连忙低头喝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彻骨的寒意和茫然。
“举手之劳。”苏婉儿在他对面一个破木墩坐下,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看郎君衣着言语,不似大明人士?”
来了!李逸心中警铃微作。他咽下口中的粥,心思电转,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黯然与疲惫:“实不相瞒,在下李逸,祖籍福建。幼时随海商父亲漂泊南洋,前岁船队遇飓风,父亲罹难,只余我一人辗转流落至此…身无长物,幸得苏娘子收留。”他半真半假地编造着,目光坦然地迎向苏婉儿的审视。南洋归侨,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身份,既能解释自己的格格不入,又为日后拿出些“海外奇术”埋下伏笔。
苏婉儿清澈的眸子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真伪,最终只是轻轻颔首:“李郎君节哀。既入清韵,便是缘分。前头茶馆缺个算账的,郎君若不嫌弃……”
“愿意!在下愿意!”李逸立刻应承下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总算有了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接下来的几日,李逸便在清韵茶馆安顿下来。他刻意收敛了现代人的气息,手脚麻利地学着劈柴、烧水、招呼客人,记账时则有意无意地将现代复式记账法的简化版融入其中,效率奇高,看得管账的周婶啧啧称奇。茶馆生意清淡,多是些清贫文人或街坊邻居,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便能坐上半天。李逸沉默地观察着这个六百年前的世界:茶客们忧心忡忡地谈论着北方战事、飞涨的粮价,谈论着那位新登基的洪武皇帝,言语间充满了敬畏与难以言说的恐惧。苏婉儿则如同一株清雅的幽兰,在柜台后安静地煮茶、算账,偶尔与熟客交谈几句,声音不高,却总能抚平一些躁动不安。
这日午后,天气闷热得如同蒸笼,蝉鸣聒噪。茶馆里几乎无人,连周婶都靠在柜台边打盹。李逸望着院中那几株开得正盛的茉莉,洁白的花朵在烈日下蔫蔫的。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苏娘子,”他走到柜台前,目光落在苏婉儿刚沏好的一壶滚烫茉莉花茶上,“这大热天,喝热茶岂不更燥?在下在南洋时,曾见人用秘法制一种冰镇花茶,清凉解暑,不知…可否一试?”
“冰镇?”苏婉儿抬起眼眸,清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此等酷暑,何来冰?”
“娘子只需给我一盆井水,些许硝石(注:明代硝石用于火药、制皮等),再寻一个稍大的琉璃盏即可。”李逸胸有成竹。硝石溶于水大量吸热制冰,这是初中化学知识,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般的“秘术”。
苏婉儿眼中好奇之色更浓,略一沉吟,竟真的依言准备妥当。李逸将硝石小心倒入盛满井水的陶盆中,又将那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盛满温热的茉莉花茶,稳稳放入陶盆中央。
时间一点点过去,陶盆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细密的冰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那琉璃盏中的茶汤,温度也在飞速下降,盏壁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更神奇的是,几块晶莹剔透、玲珑小巧的冰块,竟在琥珀色的茶汤中缓缓旋转、沉浮!茉莉的清香被冰意激发,瞬间弥漫开来!
“嘶…”连打盹的周婶都惊醒了,凑过来瞪大了眼睛,“真…真出冰了?!”
苏婉儿更是怔在原地,清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失态的震惊!她不由自主地俯身,纤指微颤,轻轻触碰那冰冷的琉璃盏壁,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微微一缩,目光却紧紧锁着盏中旋舞的冰块,如同看着最不可思议的幻梦。“这…这便是南洋秘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李逸心中暗爽,面上却只谦逊一笑:“雕虫小技,娘子见笑。”他端起琉璃盏,轻轻推到苏婉儿面前,“请。”
苏婉儿小心翼翼地端起琉璃盏,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浅浅啜饮一口,冰爽的茶汤裹挟着浓郁的茉莉清香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所有燥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舒爽直透四肢百骸!她闭上眼,长睫微颤,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叹:“此茶…只应天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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