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春夜,秦淮河畔的脂粉香腻得令人窒息。然而,御书房内的空气却比腊月寒冰更刺骨。烛火在朱元璋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冕旒早已除去,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比窗外夜色更深沉的阴霾。龙案上,摊着那本金箔盐税账册的抄本,每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灼烤着这位开国君王的神经。
“胡惟庸…朕的宰辅…好!好得很!”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猛地将抄本狠狠掼在地上,纸页纷飞。“盐里掺沙,米中掺糠!朕的江山,就是被这些硕鼠蛀空的!”
侍立一旁的李逸垂首肃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自皇觉寺雨夜朱元璋“适时”现身,那冰冷的六个字“伤得甚是时候”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他帝王心术的深不可测。盐税账册如同烫手山芋,捧在手中是功劳,更是催命符。
“李逸。”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匕首,死死钉在他身上,“胡惟庸这棵烂根老树,盘根错节!树冠遮天,树根蛀地!朕要砍树,更要掘根!根须伸向哪里?伸向谁家?朕要知道!一清二楚!”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块黝黑的、非金非铁的令牌,令牌正面阴刻着两个杀气腾腾的古篆——“检校”!令牌重重拍在龙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即日起,授你检校卫指挥同知衔!专司侦缉百官阴事,刺探藩王动向!赐你‘先斩后奏’之权!遇紧急,可调应天府兵五百!”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朕给你耳目!给你刀!三个月!给朕把这地下的根须脉络,挖出来!画出来!”
巨大的权柄!更是巨大的凶险!检校卫,这是朱元璋手中最锋利也最黑暗的匕首,沾满了血腥与污秽。握着它,便是握着通向地狱的门票。
“臣…领旨!”李逸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冰冷的令牌,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透骨髓。
……
秦淮河,“揽月楼”顶层的密室。熏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十二位秦淮河上最负盛名的花魁齐聚于此,柳如烟、兰芷、梅雪…个个姿容绝世,风情万种。只是此刻,她们脸上惯有的妩媚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安,甚至恐惧。她们面前,坐着脸色苍白的苏婉儿,以及一身沉肃官袍的李逸。
“诸位姐妹,”苏婉儿的声音清越,打破了死寂,“今日相邀,非为风月。国事艰难,奸佞横行。陛下设检校卫,欲肃清朝纲,需借诸位一双‘慧眼’,一对‘灵耳’。”
“检…检校卫?”柳如烟花容失色,声音发颤,“夫人…这…这是要我们做朝廷密探?这…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勾当啊!”
“非是密探。”李逸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是耳目。诸位周旋于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之间,所见所闻,远超常人。只消将所见异常,记下,报来,便是大功一件!陛下有旨,凡立功劳者,赐脱籍文书,赐田宅,赐良人婚配!”
“脱籍?赐婚?”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花魁们心中炸开!对她们而言,这无疑是地狱通往人间的唯一阶梯!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希冀取代。
“如何…如何记?如何报?”兰芷怯生生地问,手指绞紧了帕子。
婉儿起身,走到妆台前。她拿起一个精致的珐琅胭脂匣,轻轻旋开底座。只见底座内竟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薄薄夹层!
“胭脂匣,女子随身之物,最不易引人起疑。”婉儿声音平静,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以特制细簪笔蘸墨,飞快写下几行小字,将纸卷成细卷,小心塞入夹层,再旋紧底座。动作行云流水。“此为‘胭书’,遇水不濡。”
她又拿起自己发间那支素银簪笔,轻轻拧开笔帽,露出中空的笔管。“发簪空芯,可藏密信,亦可…”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米粒大小、散发着淡淡杏仁甜香的蜡丸,“藏此‘归西丸’。入口即化,神仙难救。非至绝境,不得轻用。”她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花魁们看着那致命的蜡丸,脸色又白了几分,却无人退缩。自由与良籍的诱惑,足以压过恐惧。
“大人…我等身处楼阁,如何窥探隔厢秘议?”梅雪心思缜密,提出关键。
李逸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走到密室角落,掀开一块蒙布,露出一件造型古怪的器物。主体是两根黄铜圆筒,一大一小,呈直角嵌套固定在一个可旋转的木架上。筒身刻着精细的刻度。
“此物,名曰‘窥天镜’。”李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小筒置于墙隙孔洞,大筒置于此端。”他俯身,凑近大筒一端的目镜,调整角度。
“看!”他示意柳如烟凑近目镜。
柳如烟狐疑地凑过去,只一眼,便惊得捂住了嘴!只见目镜之中,竟清晰地呈现出隔壁雅间内的景象!桌上残羹冷炙,侍女收拾杯盘的动作都清晰可见!仿佛隔墙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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